朱懷中又窣窣搔了搔頭皮,說道:“不錯,掐指算來,外面大槐樹葉子青了又黃,黃了又落,已是二十個來回,已是二十年了,我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還好你們適才說話,提到袁門,我這才想起自己姓朱,叫做懷中,懷中懷中,懷念中國故土英雄!”袁承天心中一動,說道:“你是反清復明的朱明后裔?”朱懷中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已是清國,明亡百多年間,雖然反清復明屢屢起事,結果都是功敗垂成,尤以復明社幫主丘方絕那次禁城之役最為可惜,本來便要擒殺那滿人皇帝,可是宮中四大高手,更有禁衛軍和血滴子悉數趕至,以至功潰一簣,是天意?還是人為?還是不該他滿洲人丟失天下?”袁承天聽他說話之中透著無比悲憤!心想是呀,做了亡國奴,階下囚的人才會明白自由的可貴,當年江山易主,天下蒙塵是為大悲哀!人人逃離顛沛中,流離失所于道路,而且有時死于敵人刀槍之下,可說血流飄杵,天地同悲,變了顏色,能不讓人萬哭同悲!
袁承天聽他說話之中滿是激憤悲苦,似乎對命運的不公也是無可奈何,可是心中還是不甘,因為他心中依舊認為朱明王室才是天下正朔,至于清廷那也罷了,雖然有心扭轉乾坤,奈何力有不逮,也是無可奈何,只有夢中想故國,雖明亡至今已有百多年,可是在他心中故國山河依舊長青不老,雖然目下勢局維艱,攝政王大柄在握,殺戮天下反清復明,可是從來的勇士前仆后繼,代代不覺,從代君主康熙而降,一直都是英雄輩出,因為他們心中依舊懷有朱明天下抑或是漢人天下,人有此志,心有天下,以此天下循循不絕于世,雖然不能一蹴而就,但是天下大勢所趨,終究正道行將天下,這也是世人不滅的心中理想。
朱懷中見袁承天久久不說話,沉不住氣道:“袁少俠,你怎么一時不說話了?”袁承天道:“我有時在想,人生一世終究大夢一場,我來自何方?去往何處?皆是不可得,仿佛生如小草,命賤如斯,任凄風苦雨折磨,在憂患中始見人生的惡,只可惜好人終究命不長,反而是行止不端的無恥小人大行其道,為什么受傷的總是好人?”朱懷中道:“世道從來如此,也不是新近才改變的,雖然如此,可是我們還要百折不撓地活下去,想想那些為國死去的英雄,我們哪有理由不努力?”袁承天道:“可是現在我一無是處,被囚于此,再也不可以習練武功,還談什么反清復明大業。”朱懷中卻道:“無妨!我身有武功,正愁無人可傳,后繼無人,不想得今日遇著你,也算上天有眼了!”他說話之中口氣帶著喜不自勝。袁承天心中卻有個疑惑:你既身有武功,又為何被人囚在此處,而且關押二十年,在這潮濕不見天日的牢中你不覺得苦悶無聊么?如果是我早就生無可戀了。——袁承天生來賦性自由,喜歡無拘無束,如果別人束縛于你,限制他的自由,那么他便會覺得難以為繼,因為他總覺得“不自由,毋寧死”的原則,便如而今天下人人覺得剃發易服也屬平常,已不再如當年那樣極力反抗,以為人之發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去之;而今人人覺得事屬平常,似乎人人認可,只是袁承天還是以為漢人衣服最為正統,所以出家為道,也不愿著滿人服飾,心中向往故國明月,雖然世間反清復明的人已不如先前,可是既便這世間剩下他一個人還要為理想去爭!
忽然石墻中的一塊大石動了動。袁承天見了心中驚奇,心想這石墻看上去堅固異常,怎么會動。便此此時那大石突然掉落,露出了個大窟窿,只見一個頭發蓬松的腦袋穿了過來,只見這人滿臉虬髯,眼睛倒大,看似渾濁,卻可以洞悉人間的罪惡。這人見袁承天驚詫的表情,哈哈笑道:“怎么?袁少俠你不識得我的聲音了么?我便是適才和你說話的朱懷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