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陳眉頭緊皺:
“王桂芳偷東西是錯,可這事要是鬧上法庭,全村人都得說你們家心狠。”
“大家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把關系搞得這么僵。”
“大家各退一步,事情不就解決了嘛。”
張秀蘭堅持不肯給,據理力爭;
老陳調節的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也煩躁了起來:
“他們一家子現在躺在醫院是事實,也沒讓你們多賠,就兩萬而已,還想咋的!”
“難道非要把事情鬧大,丟人現眼!”
張秀蘭突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掉:
"行,我給。我這就去取存折。
"
她轉身往家跑,腳步踉蹌得像踩在棉花上;
那天夜里,張秀蘭翻出壓在箱底的紅布包。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沓鈔票,是她辛辛苦苦攢了一年的錢,原本打算用來翻修漏雨的屋頂;
她數了又數,兩萬塊,不多不少。
第二天清晨,周明偉揣著錢去了醫院;
李鐵柱接錢的時候,連數了兩遍才裝進口袋。
小樂趴在病床上啃饅頭,見他進來,有氣無力地說:
"叔叔,豆角不好吃。
"
周明偉喉嚨發緊,想說什么些什么,到底沒說出口。
張秀蘭是在第三天夜里出事的。
周明偉下工回家時,院門虛掩著;
堂屋的燈亮著,他喊了兩聲
"秀蘭
",沒人應。
推開臥室門,見她吊在房梁上,腳底下踢翻了個小板凳;
她手里攥著個紅布包,里面的零錢撒了一地,沾著泥。
"秀蘭!
"周明偉撲過去抱她,覺得懷里輕得像片葉子;
她的臉紫青紫青的,舌頭伸在外面,眼睛半睜著,好像還想看他一眼。
張秀蘭的葬禮很簡單,周明偉請了村里的嗩吶班子,吹的是《哭長城》;
王桂芳一家沒來,只派了兒媳送了幅白布,說是
"心意到了
"。
出殯那天,村里的人圍在路邊看;
有人小聲說:
"周家的媳婦多好的人吶,就這么沒了。
"
有人戳著王桂芳的脊梁骨:
"偷東西偷出人命,還訛錢,遭報應了吧?
"
王桂芳縮在人群最后頭,花布衫洗得發白,臉上的皺紋堆成一團;
她想解釋什么,喉嚨卻像塞了團棉花。
小樂拽她的衣角,小聲問:
"奶奶,周嬸為啥上吊?
"
王桂芳沒說話,蹲下來給小樂擦眼淚;
她的手背上還留著輸液的針孔,青一塊紫一塊的。
遠處傳來嗩吶聲,嗚咽著,像要把人的心都扯碎;
打那以后,王桂芳一家在村里徹底抬不起頭。
小樂去上學,小朋友都躲著他,喊
"偷豆角的小偷
";
李鐵柱再也沒臉去鎮里賣菜,整天蹲在門口抽旱煙。
王桂芳想去鄰居家借點鹽,人家把門一關,裝沒聽見;
周明偉把屋頂翻修了。
新瓦在太陽下泛著光,照得院子里的豆角架亮堂堂的;
他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把豆莢摘得干干凈凈,裝在竹筐里,蓋上濕毛巾。
有人問:
"明偉,還打藥不?
"
他搖搖頭:
"不打藥了,再也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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