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覺和尚的念珠突然停在虎口處,檀木珠子被捏得發出細微呻吟。他望著遠處泥漿里翻起的草根,恍惚間看到當年自己在明鏡禪院門口擊殺變異的大蟲子三十多只后,禪杖滴血的場景,更想到了上一世自己被天蛾人圍攻,柳青抬手間釋放出鋪天蓋地的烏鴉后,那群烏鴉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的小眼睛中散發出的那隨時都要擇人而噬的兇光。妙覺和尚微微定了定神,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了些許:"大將軍王可曾見過草原狼圍獵?"
戰馬不安地踩著泥漿,武天嗣的鎏金馬鐙在晨光中晃出碎金般的光斑。少年將軍瞇起眼,看著妙覺僧袍下擺沾滿的泥點正順著粗布紋理爬升,仿佛某種不詳的讖語。
"狼王要盯住鹿群動向,還得防著幼狼篡位,更要提防虎豹奪食。"妙覺的指尖劃過馬鞍上凝結的冰凌,"更重要的是鹿的尖角也總是瞄準著狼王的肚皮,所以一旦坐上了王位就是天下之敵。”
武天嗣有點無奈的點了點頭,草原的冷風吹得他的小手已經快裂開了,于是他對著自己掌心哈了一口氣,對妙覺問道:“和尚,你和我父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和他到底什么關系啊。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全天下誰敢說武廿無可憐?誰又敢和武廿無吵架?”
妙覺和尚笑而不語,還不等他答話,北風突然送來一陣渾厚的牛角號聲。東邊草坡上騰起褐黃色煙塵,三百余騎破開晨霧,馬鞍上懸掛的銅鈴在寒風中發出碎玉般的聲響。蘇勒人的隊伍像遷徙的野牛群般緩緩壓來,馬蹄踏碎的冰碴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彩虹。
這些草原遺民的馬匹瘦得能看見肋骨,鬃毛結滿冰疙瘩。騎手們裹著用鼠皮、狼皮甚至碎布拼成的破襖,領口露出的羊毛早已板結成灰褐色硬塊。他們背著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槍托開裂,有人用馬鬃毛纏著勉強固定。最前頭的老者甚至扛著鑲有紅寶石的蒙兀兒火繩槍——那分明是兩百年前的古董。
蘇勒·塞因的頭盔是用生銹的汽車引擎蓋捶打而成,邊緣還留著"江淮重工"的噴漆字樣。他翻身下馬時,腰間那串銅幣撞得叮當響——每枚銀幣邊緣都刻意磨出鋸齒,顯然是被廬州軍宣布作廢烏力吉的“正義錢”之后重新熔鑄的私貨。
"長生天庇佑的雄鷹啊!"塞因用長滿凍瘡的手捶打胸口,鑲在皮甲上的汽車彈簧片跟著嘩啦作響。他捧起裝在拖拉機濾清器里的馬奶酒,深躬時頭盔縫隙露出染成靛藍色的發辮,"我們蘇勒部奉廬州朝廷的旨意,陪您...英勇的欽命征北大將軍王,一起進剿燕趙省的安長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