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頭了。
他只有一米七四,走到門口還低頭了,怎么還會碰到頭?
忍著痛,揉著腦袋站起來,狠勁低一下頭,就到了外間。
他終于站到那面鏡子跟前了。
但接著就傻了。
鏡子里沒有姚遠,只有一個濃眉大眼的虎漢。
他動動手,摸摸頭。鏡子里的虎漢也動動手,摸摸頭。
我嚓!我變成誰啦?
他仔細端詳鏡子里的虎漢,足足有五分鐘。他認出來了,醫院里照顧他的姚叔!
這應該是姚叔年青時候的模樣!
尼瑪,穿越到姚叔年青時候了!怪不得剛才那個女人在外面喊他“大傻”。
姚叔叫姚大廈,腦子不靈光,說話磕巴的厲害,大家就把他的名字姚大廈叫成“姚大傻”了。
姚遠叫姚大廈姚叔,是因為在他癱瘓的半年里,姚叔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他,是對他最好的人。
雖然同姓,兩個人卻沒有任何關系。
姚叔是廠里派來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因為姚遠是工傷。
在工傷發生之前,他是廠里的積極分子,技術骨干,干部重點培養對象。九十年代的大學生,正值工作經驗豐富,風華正茂,前途無量之時……
可是,工傷之后,一切就都變了。
知道沒有恢復的可能,廠里把他往醫院里一扔,再沒有人來看他。只派了又傻又結巴的姚叔,過來照顧他。
父母過來,不是來安慰他,關懷他。他們是來和廠方談賠償的,因為賠少了,不夠他們以后雇人照顧他下半輩子的。
女朋友的離開,成為壓垮他生存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父母去廠里,和廠方簽署賠償協議的那天,他支開姚叔,從床上滾下來。然后,憑借雙手和胳膊的力量,爬到病房外的陽臺邊,再攀越陽臺的欄桿,從四層高的地方,翻落下來……
姚遠不愿意回憶這些,因為想起來,就是世態炎涼,滿滿的悲傷。
大凡有一絲牽掛,一絲希冀,誰想死啊?姚遠也不想死。
他掙扎過,心里想著所有身殘志堅的形象。為消磨時間,他強打起精神,和說話結巴的姚叔聊天,把他能想到的,能問姚叔的問題都問了。姚叔的家世都讓他翻來覆去探尋了好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如此一聊就是半年。
可是,半年之后,他還是被殘酷的現實給擊垮了。
既然從那個世界離開了,那個世界就從此與他無關,他也不愿意再想了。
既然變成了年青的姚叔,他就做姚大廈,考慮姚大廈的事情好了。
姚叔的名字,是他那當廠長的,不著調爹給取的。那時候,不是要建設社會主義的高樓大廈嘛!
姚叔的爹,是這個工廠的第一任廠長,部隊上下來的干部,參加過抗戰和解放戰爭。夫妻沒有生養,就從孤兒院里收養了姚叔。
后來發現他不是正常孩子,也沒有拋棄他,一直把他養大。
后來,運動開始了,老廠長受到批斗,受不了小將們無中生有的污蔑,自殺了。妻子同樣受到批斗,失蹤了。
姚叔從此成了孤兒。
那個動亂年代,廠里還是有好人。姚叔失去了父母,沒有了生活來源,革委會就把他招到廠里來,打掃街道,這一干就是一輩子。
姚叔去醫院照顧姚遠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
姚遠一米七四,姚叔卻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兒。怪不得姚遠剛才從里屋出來的時候,會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