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張順才和他媳婦也沒敢回來,是張建國領著幾個青工過來,廠里的運輸隊又出了一輛解放卡車,匆匆把家搬走了。
張建國不算壞,搬家那天,姜姨才沒好意思說別的。要是張順才兩口子過來,她指不定就得過去罵一頓。你們也忒缺德了,把我們大傻給害成這樣!
就是張建國過來,姜姨也是過去數叨他爹的不是,說了一頓。張建國也不好和姜姨頂嘴,有姚大傻那尊瘟神在,他也不敢頂嘴。大傻雖然傻了,可還知道打人啊。
抗抗挑水回來的時候,搖搖又在里屋哭鬧起來。抗抗只好先去哄搖搖。這孩子越來越能鬧,照這樣下去,她這個服裝買賣,恐怕還是干不成。
抗抗干脆就不干活了,抱著搖搖出來,站在院子里,看著她媽把和好的煤泥攤開在屋檐下面,和她媽說:“媽,你上班沒聽見啥消息啊?我剛才去挑水的時候,怎么聽著他們在那里議論說,上邊逮了四個壞人出來?”
姜姨邊把煤泥攤薄了,用鐵锨分割的一塊一塊的,邊說:“沒聽說。這整天的抓這個逮那個的,有啥新鮮的?”
抗抗說:“我聽他們議論的很興奮,好像這一回不一樣。”
姜姨就沒好氣說:“有啥不一樣,跟咱老百姓有啥關系?這逮誰放誰,咱還不是一樣要過日子?”
姚遠在門口聽著,心里知道,中國歷史上那個關鍵時期,已經到來了。
果然,就在這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抗抗和姚遠已經睡下了,村里突然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緊接著,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口號聲。
工人們在半夜里組織起來游行,這還是自過去動亂以來的第一次。動亂的時候,這種半夜里游行,或者兩派武斗的事情,倒是經常會發生。
所以,抗抗給嚇了一跳,從被窩里支起身子來,趴在姚遠耳朵邊上悄悄問他:“是不是又要武斗啊?他們不會是來抓你的吧?”
姚遠就搖搖頭說:“好像不是。咱們不要動,聽著就好了。”
姚遠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能再當全能神了。地震的時候,當全能神那是迫不得已,他舍不得讓抗抗挺著個大肚子來回的折騰受罪。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本該在這時候沉寂了的,村頭的大喇叭,突然開始了播音:
我們……消除了黨內一大禍害,使我國避免了一次大分裂、大倒退,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這是人民的勝利!黨心大快,軍心大快,民心大快!萬里河山紅旗展,八億神州盡開顏……
人民廣播電臺的著名播音員,用充滿激情的嗓音,播放著長篇社論。
抗抗一手拍著因外面的鑼鼓聲被嚇醒,哭鬧著的搖搖,一邊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大喇叭里傳來的播音。
好一會兒,她問姚遠:“春天來了,你不用再裝傻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