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主任是來找姜姨借壓小餅干的模子的。過年了,她打算給家里的孩子們做些小餅干。
那個模子是劉二趕給姚遠刻的。在一塊長方形的,結實的榆木上,雕刻了許多動物和花卉的樣子,排成兩排,有小魚、小兔、小象、小鹿,還有花生、桃花和梅花,栩栩如生。
劉二趕還把那塊榆木的后半部分刻了個帶收腰的手把,方便拿在手里。
這是一個心靈手巧的農民,不僅會刻餅干模子,還會刻篆字的印章,會畫工筆的美人,蟈蟈籠子編的也十分漂亮。
現在,劉二趕已經不趕驢車拉糞了,他在城里姚遠公司的那個明清小樓的樓下,在街道上擺了個小攤,給人家刻印章,夏天也賣蟈蟈籠子,有時候還偷偷給人家算命。
當然了,有姚遠關照著他,老頭熱了冷了的,都縮在姚遠的屋里,兩人喝茶聊天,有生意再出來。
在姚遠眼里,這就是一個被埋沒在農村的才子,認識金文小篆,古書上許多難懂的句子和不常見詞匯,姚遠都得向他請教。
這樣一位有著中文教授級別知識的老人,竟然在農村趕了一輩子驢車,實在是可惜了。
可老頭安于現狀,無論是動亂年代趕驢車還是現在擺小攤,都過得十分自得安逸,沒有對生活抱怨過一句。
這是姚遠想學都學不來的本事。
至于老頭為啥胸懷如此學問,卻隱于村野?姚遠用了各種方法試探過老頭,卻沒有老頭閱歷豐富,被一一識破,顧左右而言他了。
這恐怕是姚遠穿越過來,在學識和心計上,最能讓他佩服的一個人了。
于主任原打算是借了餅干模子立馬就走的,姜姨一句話又把她留住了。
姜姨看見于主任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紅印子,就奇怪問:“老于你臉上這是咋了,跟誰打架了?”
于主任一聽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嗨,別提啦。這大早上起來,六村就給我打電話,說張順才家里吵架。這大過年的,我也懶得過去。可那邊村委會一個勁催。咱干著這個調解的差事,不去又不好,我就過去了。
到張順才家一看,好么,他大兒媳婦和他媳婦撕吧到一塊兒了,張順才躺在地上,嘴里一個勁吐白沫。
張建軍這個畜生玩藝兒,他能坐在一邊不管,還看著他媳婦和他媽打架,嘴上還一個勁兒笑呢!你說這還是個人玩藝兒嗎?
他不管我不能不管啊,我就上去了,把她們倆給拉開。她這大媳婦兒不虧干鑄造出身的,有把子力氣,一巴掌過來,手上的指甲就在我這臉上過去了。得虧我躲得快,要不然得給我臉上來道長口子,火辣辣地疼啊!”
小慧還在里屋坐著呢。于主任整天過來,抗抗和美美也不拿她當外人,就沒出來和她打招呼,小慧也就沒出來。
于主任進屋的時候,就看到小慧了,可是她沒認出來。
那個留著長辮子,穿著土花襖的小慧,和今天留著披肩發,一身洋打扮的小慧,完全就是兩個人,于主任上哪兒認去?
她以為是抗抗的朋友呢。抗抗的朋友里面,凈這些洋打扮的,還一個個都收拾的很漂亮。于主任天邊兒也想不到那個女子就是小慧。
姜姨聽她說張順才家的事兒,一個勁給她使眼色不讓她說。于主任一肚子委屈,正想找個人訴訴呢,好容易逮著機會了,又哪里肯輕易住嘴?
她才說完,小慧就從里屋出來了,問于主任說:“于姨,他們家為啥吵架啊?”
于主任看小慧半天,也沒認出是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