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橘子忙不過來,已經雇了一個女孩當售貨員,就把那女孩叫過來,囑咐幾句,帶著張建國走了。
張建軍的墓地在離城很遠的一片荒山上,是大橘子從附近農村里花錢買的一片荒地。四周都是連樹木都不長的石頭山,只生長著一些荒草。
此刻,新草才剛剛發芽,舊草早已枯黃,放眼望去,滿目荒涼。
大橘子帶著張建國,走了兩個多小時,才來到墓地跟前。在兩座山脈尾端夾成的一個山坳里,只有一個小小的,孤零零的墳頭。墳頭上,許多的野草,都已經竄出老高一塊了。
出城的時候,張建國買了些燒紙貢品,此刻便在張建軍墳前點上桿香,將貢品擺開來,又把燒紙在一邊燒著,找了根樹枝,撥弄那些已經著起來的燒紙,讓燒紙著透。
他蹲在那里,默默做著這一切,始終沒說一句話。
大橘子就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也是一句話不說。
從坐上公交車到山腳,再到一路爬山來到這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更沒有提起關于張建軍的任何話題,只是一路默默地走到這里,大橘子指指那個墳頭,說了一句:“就是那里了。”
直到桿香燃到盡頭,燒紙也燒完了,大橘子才過去,想幫著張建國把貢品收拾起來。
張建國說:“放這里吧,不帶回去了。”
大橘子就住手了。
張建國四下里看看,指著不遠處一塊比較平坦的石頭說:“我們到那里坐坐吧?”
大橘子看著張建國坐到那塊石頭上,自己也跟過去,在他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看著大橘子坐下來,張建國這才開口說:“咱爸給我寫的信,都是些口號和說教,我基本看不太明白。只知道我哥給公安局抓了,到底什么原因?我一直也沒搞清楚。
那時候,我剛剛接過一個大企業來,手里的事情太多,沒有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
可沒有多久,你們就拍電報說,我哥被判了死刑,很快就要公審執行了。
我當時有些蒙了。我哥這人膽小,小壞事沒少干,干大壞事他沒這個膽。”
說到這里,就問大橘子:“你能跟我說說,我哥到底是因為什么,被判死刑的嗎?”
大橘子看張建國一眼,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因為張建軍的罪行里面,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自從張建軍被抓,張順才就神神叨叨的了,嘴里滿是語錄。估計他給張建國寫信,也多寫這些東西,張建國能看明白才怪。
想半天,大橘子就回答張建國說:“也沒啥大事兒,就是,就,就是和一些女的不清不楚的,又正好趕上嚴打,不就,倒霉唄。”
張建國還是聽了個稀里糊涂,就問大橘子:“你能跟我說清楚一點嗎?你這樣說,我還是不明白。”
大橘子想半天,只好說:“你還記得,七五年冬天,廠里斗爭二月逆流嗎?”
張建國點點頭說:“這個我知道,怎么啦?”
大橘子說:“那時候好多女的穿收腰衣、雞腿褲,都給抓了,連做這個的縫紉機都給沒收了。那時候,建軍不是保衛科副科長嗎?專管這事兒。”
這個,張建國是有記憶的。那時他父親利用上邊的指示精神,準備對付姚大傻,打算一舉拿下姚大傻,從此把他父母的案子徹底定性,了卻心頭一塊心病的。
當時張建國還年輕,也不怎么支持父親做這么狠毒的事情。張順才做這種事,都是和張建軍商量,背著張建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