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寒燈的唯一心愿。
可心愿之所以叫心愿,就是因為不可能說出口,以及,不可能實現。
紀寒燈拂去紅手套上的雪,笑道:“這個就已經是最棒的獎勵了。”
不錯,這小子還挺懂事。
許煢煢滿意地點頭,決定明天一定要贏過他。
所幸雪粒鎮最不缺的就是大雪。每到冬天,整個鎮子都會被積雪覆蓋,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久久不會融化,足夠孩子們玩個盡興。
紀寒燈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里叫雪粒鎮,原來是因為冬天有下不完的雪。姐,你們小鎮好浪漫。”
許煢煢冷笑:“想什么呢?雪粒,是穴力的諧音,也就是窮的意思。這里就是個窮鬼鎮,謝謝。”
紀寒燈:“……”
第二天一早,許煢煢就把堆雪人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因為許江和趙靜文回家了,不僅如此,他們還帶回了一臺彩電。
雇他們運貨的老板遲遲不肯交付尾款,幾番爭執后,最后給了臺二手彩電打發他們。夫婦倆都是軟性子,斗不過,吵不贏,也不敢真的就此翻臉,因為還要指望對方給他們活兒干,只能妥協。
在大人看來倒霉糟心的事,對孩子而言卻是天大的驚喜。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從此就有電視看了。
許煢煢高興瘋了,抱著彩電又親又摸,半天不肯撒手。趙靜文本打算抱怨幾句,看見女兒那么開心,便把尾款的事咽進了肚子里,無奈地笑:“一臺破彩電就樂成這樣,沒出息。”
許江也笑:“等以后咱家住上新房子再高興也不遲。”
“到時候要把彩電一起搬去新房!”許煢煢已經將這臺彩電看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許江:“好好好,到時候就把它擺在你的臥室,讓你天天抱著看。”
許煢煢:“爸,媽,我們以后買三室一廳吧,你們睡主臥,我睡大次臥,紀寒燈睡小次臥,對了,我的房間窗口一定要有陽光灑進來,照在枕頭上!”
趙靜文:“又沒個姐姐樣了,怎么不把大房間讓給弟弟?”
許煢煢:“還要有一個大大的衛生間,可以在里面刷牙、洗澡、上廁所,以后就再也不用每天往又臟又臭的公廁跑了!”
趙靜文:“人家城里衛生間都是裝馬桶的,你到時候可別不習慣。”
許煢煢:“才不會,我適應能力很強的!”
一家三口七嘴八舌地暢想著未來,紀寒燈在一旁靜靜聽著,一只手突然伸過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許煢煢擰著眉湊近他:“紀寒燈,你想住大房間還是小房間?”
紀寒燈愣了愣,在許煢煢目光炯炯的注視下,輕聲說:“小房間就好。”
許煢煢頓時鼓起了掌,沖父母得意一笑:“你們看!是他自己選的,反正我就要住大房間!”
趙靜文一記白眼送過去,許煢煢毫不畏懼,堅定立場。
寒燈,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原本,紀寒燈一直是這么提醒自己的。
可是,許家人幻想中的未來,是那么美好。
尤其是,在那美好的幻夢之中,還加入了一個他。
許煢煢就那么理所當然地、不容拒絕地,將他拉入了她的世界。
她燦爛明媚的笑容,讓他不自覺想要去相信,那些美好的期望,全部都會實現的。
許江和趙靜文一定會帶他們搬去三室一廳的新房,許煢煢住在陽光充足的大房間,床對面會擺著她最愛的彩電,而他則住在她隔壁的小房間,與她只隔著一堵墻。他們會一起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刷牙,會一起數著臺階上下樓,會輕而易舉就能吃上辣條和巧克力,會穿上干凈漂亮的新校服,各自考上理想的大學,會擁有無比光明的未來。
一定會的。
院子里的雪人一個接著一個融化,連影子都沒能留下;漏雨的屋頂修修又補補,新磚變舊瓦;晾衣繩上的小孩款衣服漸漸消失,只剩下大人款;大門上的鐵銹從小塊一點一點蔓延至大片,爬滿陳舊。
十八歲的紀寒燈屈起食指,叩響面前這扇熟悉的大門。
咚。
咚。
咚。
破舊的鐵門被緩緩打開。
穿著喪服的許煢煢抬起頭,滿臉頹廢與麻木,站在冷冷清清的舊屋里,與他四目相對。
是啊。
最終,什么都沒有實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