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寒燈盯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輕聲問:“姐,你是在為他們哭嗎?”
輕若羽毛的聲音里,藏著怒氣。
他心甘情愿受著她的巴掌,卻因她落下的淚而生出怒意。
不過是死了兩個微不足道的人而已,為什么要流眼淚呢?
他們有什么資格讓姐姐哭?
“我在為你而哭,紀寒燈。”許煢煢說,“哭你的愚蠢,哭你的墮落。我并不同情仇人的妻兒,我只是覺得遺憾,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你早已擺脫了你父母的影子,努力考上一個好大學,成長為一個陽光正直的好孩子,從此前途無量,大有作為。但我錯了,其實你一直都待在陰暗角落里,從未出來過。”
紀寒燈臉上的表情霎時凝固住。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陰溝里的老鼠。人人嫌惡,唾棄。
沒關系的,反正是事實。
可是為什么,在聽見許煢煢也這么說時,心臟會如撕裂般劇痛呢?
“從你第一次住進我們家,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小孩。為了生存,做出一些必要的偽裝,這無可厚非。可你竟然惡毒到敢殺人,打著幫我報仇的旗號,去肆意宣泄心中的惡,視人命如草芥,連孩子也不放過。紀寒燈,你這樣跟那個殺人犯有什么區別?不,你已經是殺人犯了。”
“果然,你跟你爸媽一樣,是個天生擁有犯罪基因的變態壞種。”
“紀寒燈,你讓我失望至極。”
許煢煢一字一頓,吐出尖刀,吐出利刃。
狠狠地,用力地,刺入紀寒燈的五臟六腑。
他呆呆望著她,眼底光彩一點點流失,最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黑。
許煢煢知道自己在傷害他,她就是故意的。
不然她還能怎么辦?
難道要笑著抱住他,夸贊他,獎勵他?
還是摸摸他的頭,安慰他下次別再犯同樣的錯?
這不是一次考試不及格,不是跟同學打架斗毆,而是殺人,她唯一的弟弟紀寒燈,殺了人。
她此刻不再害怕他,而是恨他。
她在真真切切地怨恨著紀寒燈。
恨他不聽話,恨他走歪了路,恨他一夜之間變得那么陌生和遙遠,恨他這三年暗中實施著復仇計劃,一個字都不跟她說,欺騙她,背棄她。
就在剛剛,他還在給她編織美好未來,她差一點就要對他口中的新世界心生向往,而現在,慘烈的真相擺在面前,他和她根本就沒有資格擁有美好未來。
“所以,你要去告發我嗎,姐?”紀寒燈勾起唇,“就像你的沐煦哥哥一樣,站在正義的那一方?”
“對。”許煢煢面無表情,“我要把你送去派出所,送去監獄,兩條人命,夠判你死刑了,紀寒燈,是你親手毀了你自己!”
“好。”
紀寒燈毫不在意地笑,起身離開了許煢煢的床。
許煢煢獨自坐在床上,低垂下頭,伸手捂住臉。
指縫間溢出大顆的淚,滴落在淺灰色的毯子上。
窗外微光亮起。
漫長的一夜,畫下句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