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對錯,她這個做姐姐的,必須教給他。
她看著紀寒燈,說:“劉月和江嶺死了。”
床邊的風扇咔吱搖著頭。
紀寒燈眼底毫無波瀾:“哦。”
沒有驚訝,沒有恐慌,平靜得有些詭異。
許煢煢深呼吸,問:“是你干的嗎?”
紀寒燈與她四目相對,忽然笑了一下:“所以,你就是為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怕我?”
啪。
巴掌印清晰地烙在他臉頰。
許煢煢渾身發抖:“微不足道?殺害兩條人命,對你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紀寒燈,與你共處十三年,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一個如此可怕的變態!”
變態。
他好像的確是變態。
紀寒燈輕撫著臉上被她扇過的位置,苦笑:“那個人殺掉趙阿姨和許叔叔,搶走他們的畢生積蓄,這不可怕?那對母子花著搶來的錢,治了病,搬了家,日子越過越好,毫無懺悔之意,這不可怕?姐,在你心中,難道我比他們更可怕?”
“你怎么知道他們沒有懺悔?”許煢煢問。
“因為我觀察了他們三年。”紀寒燈淡淡道,“無論他們搬去哪兒,我都會跟過去,反復地提醒他們的鄰居、同學、同事、路人,讓每個人都知道趙阿姨和許叔叔死得有多慘、有多冤。我一邊柔弱無助地流著淚,一邊適時地在言語間引導那些熱心人,應該用什么方式懲治劉月和江嶺。人們的正義之心一旦被勾起,無論我說什么,大家都會照做的。我要讓那對母子被排擠,被欺凌,我要讓他們每分每秒都飽受折磨,不得安寧。”
“可江嶺還是個孩子……”許煢煢喃喃。
“誰曾經不是孩子?”紀寒燈冷笑,“我為什么要去憐憫仇人的孩子?他的父親在開槍之前,有憐憫過趙阿姨和許叔叔嗎?有憐憫過作為孩子的我和你嗎?”
“叔叔阿姨養了我十年,他們在我心里的地位早已超越了親生父母。每次在學校填表格的時候,父母那一欄我都會認認真真寫下許江和趙靜文這兩個名字。從小到大,我設想過無數報答他們的方式,幻想著未來有一天可以鼓起勇氣改口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結果什么都沒來得及實現,就被那個人全部摧毀了。”
“曾經那么開朗明媚的、我心中最重要的姐姐,一夜之間染上灰暗,爬滿頹喪,從此每一次笑容都帶著苦澀,脆弱得仿佛隨時可能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變化,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假裝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假裝陽光,假裝朝氣。”
“姐,我對兇手的恨,一點都不比你少。”
紀寒燈那雙泛紅的眸子里,充斥了濃烈的、刺骨的、堅定的恨意。
許煢煢這才明白,原來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被困在仇恨中。
“他以為從樓上一躍而下就能一了百了,抵消自己犯下的罪?不,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讓他的妻子和兒子,生不如死。”
紀寒燈發出一聲輕嘆:“可是不論我干什么,與兇手的所作所為相比,都太小兒科了。他要了叔叔阿姨的命,而我卻只能在精神上微微折磨一下他的妻兒,三年以來,劉月依舊每天若無其事地擺著攤,江嶺依舊次次拿滿分,還順利考上了重點中學。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許煢煢發著顫:“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哪怕他們流露過一絲對你的愧疚,嘗試過怎么補償你,我的恨意都不至于那么強烈。可他們沒有。一次都沒有。作為受益的殺人犯家屬,他們從未關心過被害者夫婦還有一個可憐的女兒,從未反思過他們的好日子是拿被害者全家的血淚換來的。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
紀寒燈低頭湊近她,柔軟的唇瓣落在她臉上,輕輕吮去她眼角的淚。
這個男人,竟然一邊講述自己的殺人理由,一邊靠過來溫柔地親吻她。
許煢煢驀地推開他,又一巴掌扇過去。
“你在做什么?”她震怒又驚詫。
“幫你擦眼淚。”紀寒燈若無其事。
那叫擦眼淚?
許煢煢感到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