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太湖上,煙波浩蕩,細雨如紗,一艘小船劈波而行,船夫在船尾搖櫓,楚平生在船頭,負手而立,遙望前方蒼茫。
穆念慈一身紅衣,撐著一把油傘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邊,幫他遮住瀟瀟雨線。
“怪不得朱二俠說你比他還窮酸,雨天立船頭,也不怕一個浪頭過來把你卷下去,就算淹不死,濕寒入體,也得在床上躺兩天。”
楚平生說道:“那是我說的一些話他聽不懂,才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我比他窮酸。”
“那你剛才說的什么?”
“南唐后主李煜的婉約詞。”
“李煜?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穆念慈面露茫然,對比普通人,她有楊鐵心教導,識字算數不是問題,可是比較朱聰、楚平生這樣的人,自然是差了一大截。
楚平生說道:“從說書的嘴里聽到的吧?”
“好像是。”穆念慈稍作沉吟,面有激動說道:“我想起來了,說書先生說他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當皇帝是副業,寫詩畫畫才是主業。”
楚平生望向歸云莊的方向,輕輕搖頭:“郭靖,楊康,靖康之恥,呵……”
穆念慈似有所感:“怎么了?”
“宋人皆知靖康恥,豈知李煜恨?當年趙匡胤滅掉南唐,李煜和小周后被俘虜至京師,后趙匡胤猝死,其弟趙光義繼位,這趙光義垂涎小周后美貌許久,不僅將人強掠宮中淫亂,還差畫師畫下幸行小周后的一幕,后世稱《熙陵幸小周后圖》。”
“這……這是真的嗎?”
楚平生的話帶給她極大的震動,他直呼宋太祖和宋太宗的名諱也就算了,就后面的內容,簡直惡毒到令人發指。
鄉紳富戶這么干也就算了,別人最多罵幾句王八蛋,趙光義可是大宋皇帝。
“我也不知道真假,總之傳得有鼻子有眼。如若為真,靖康之恥,徽、欽二宗被擒,后宮妃嬪與貴卿被金人掠走糟蹋,倒也有一種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意味。”
“……”
穆念慈不知道說什么好,楚平生的話對她的世界觀造成了非常強烈的沖擊。
至此,船頭的人還未停止。
“當年劉邦斬白蛇起義,后被名字通‘蟒’的王莽篡權,將他的漢家江山攔腰斬斷。再后來,司馬懿指洛水盟誓,結果背信棄義,然而身在陰曹地府的他可知道,東晉被滅時,劉裕將他的后人屠了個干干凈凈。”
楚平生搖搖頭:“因果一說,輪回之事,唉……”
“不要想這些事情了好不好,開心一點。”穆念慈看著他的背影,又往前靠了靠,傘交右手,左手攬住他的腰。
楊鐵心從小教導她的,不過是仁慈忠厚,無愧俠義,如楚平生這般思考,從不曾有。
朱聰總去楊鐵心那兒討事后煙吸,聊起楚平生時就愛說“我可比不上伱那女婿”,楊鐵心夫婦以為這是奉承話,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是。
“好啊。”
楚平生探出手掌,好久才接到一滴雨水,江南的天氣就是這么多變,剛才還是幽幽凄凄的煙雨天,一轉眼雨停了,霧散了,隱身云后的太陽也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他把穆念慈的傘拿走,丟到一邊。
“雨還沒停會打濕的。”
“濕了么。”
“濕了。”
她語帶嬌嗔。
……
兩個時辰后。
歸云莊外。
嘩,嘩。
木槳撥開湖水,船舷緩緩靠近碼頭。
穆念慈把湛盧劍遞給楚平生,跟著他一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