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眠沉默一瞬,出乎意料的平靜。
邵溫白按住她的手,拿開毛巾,轉過來和她面對面。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
蘇雨眠笑笑,雙手捧住男人的臉:“不驚訝。我的教授這么聰明,遲早都會發現。”
邵溫白覆上她的手:“為什么當時不告訴我?是……對我沒信心?還是顧慮我媽那邊……”
“都不是。”蘇雨眠說,“我承認,當時的確有些生氣,離開也是想眼不見為凈,但事后冷靜下來,再一想,忽然覺得沒必要。”
邵溫白聞言,表情并未放松,反而蹙起眉頭:“……沒必要……是因為不在乎嗎?”
蘇雨眠頓了兩秒,才開口:“怎么會不在乎?沒有人能毫不在意外界的評價,即便嘴上說不在意,內心也或多或少會介懷。”
人是社會動物,每天睜開眼面對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相處。
如果可以,沒有誰愿意當個討厭鬼。
“但是,”她話鋒一轉,“也不必那么在乎。人與人相處,先看眼緣,再探性格,接下來還要經過不斷的磨合,最終才能友好相處。而這種‘友好’也并不具備長效性和穩固性,或許未來某一天,因為一個人或一件事,這種友好會在瞬間消失,甚至轉為敵對。”
“唯物主義說,真理只有一個。但現實生活中,不是每件事都能拉拔到真理的高度,很多東西是不能簡單用對和錯、是和非來衡量的。比如,你早餐愛喝牛奶,我卻愛吃稀飯,你喜歡煎蛋,我喜歡白水煮蛋,這能區分對和錯嗎?”
“沒有,只有喜好和偏愛。”
“你媽媽她……”蘇雨眠頓了一下,抬眼瞬間,嘴角綻開笑意,“不是很喜歡我,這是錯嗎?而我,也不怎么想要討她喜歡,這又錯了嗎?”
“沒有。”她一字一頓,“我們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偏好不一。”
“雨眠……”他喃喃叫她名字,卻在對上女人那雙清澈坦然的雙眼時,喪失了所有表達。
因為他很清楚,她說的都對的。
“你看,想通這點,其實就沒必要那么在意了。反正……我和伯母也不會長期相處,偶爾見上一面,禮貌地打個招呼,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姜舒苑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邵溫白母親”這個身份。
“你……拒絕我的求婚,是因為她嗎?”
蘇雨眠誠實道:“有一部分原因吧,但不是全部。”
“那剩下的原因,我能知道嗎?”
她想了想,說:“我經歷過,所以知道在處理這種類似婆媳關系的時候,會有多內耗。可能我天生就不討女性長輩的喜歡吧,曾經江易淮的母親,就是舒女士,對我已經不僅僅是不喜歡,而是到了厭惡和羞辱的地步。”
“我強迫自已,接受這種敵視,并努力想要改變對方的態度,但整整六年,都沒有換來一個好臉色,后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討厭你的人,無論你做什么都不會因此喜歡你。而刻進骨子里的偏見與傲慢也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對一個人的刻板印象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扭轉。”
“跟江易淮分手以后,再回頭看當初自已的努力和堅持,突然覺得很可笑。”
“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花費那么多時間和心思,不斷內耗,最后甚至懷疑自已,一度陷入自厭,值得嗎?”
邵溫白輕輕搖頭:“不值得。”
“……是啊,”蘇雨眠揚起一抹淺笑,“不值得。我……”
她頓了一下,“還有很多事要做,學業、研究、課題、論文……那么多比討好未來婆婆和結婚生子更重要的事在等著,我拼命從泥沼中掙脫,才走到今天,有了選擇的權利,我不想,也不愿,再踏入另一片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