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項天拉著花顏快步拐過墻角,錯開眾人,將她帶到一處無人的客房。
雖然他進毓秀宮不過兩天時間,但如何避開毓秀宮宮人,哪處房間無人,他卻已摸得一清二楚。
花顏愣愣被他拉進房間里,此時才后知后覺地生出幾分惶惶不安。
旁人不知,但她自己知道。
她,她不是他妹妹啊。
她就是個假妹妹。
眼見著天寶關上房間的門,花顏已經開始發慌,猶豫扭捏著嘗試開口,“天寶哥哥,我……”
還沒等花顏組織好語言解釋她和他口中那個顏顏的淵源,卻見面前的少年轉過身看她時,卻是突然一言不發地,噗通朝她跪了下來。
花顏當時就嚇傻了,下意識后退一步,然后啪嘰,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干嘛跪我啊?”
司玲瓏拉著赫連越過來,從窗戶處偷偷看進去時,看到的就是兩人一跪一坐的情形,當下一臉吃瓜表情,忍不住豎起耳朵。
雪殺慢了一步,又看不到窗戶,秀柳便干脆抱起她,叫她挨著司玲瓏,一塊偷看。
項天這會兒心神早就被各種悲喜交接的情緒占據,自然沒有察覺到另一邊窗邊小心偷看的身影,甚至沒有起身扶起摔坐在地上的花顏,只是自顧垂首,向她懺悔。
一如他在過去每個晚上在夢里做的那樣。
“顏顏,對不起。”
項天啞聲說,“我沒有保護好爹娘。”
過去被陰郁籠罩的臉上,此刻終于有了屬于少年人的模樣,卻是通紅了眼眶,仿佛下一秒,便有淚珠滾落。
花顏心中驚詫,卻沒想到他和自己“相認”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向“她”懺悔。
胸口處似乎有什么悶悶的感覺,讓她對于面前的少年有些觸動。
若不是日日夜夜想著,大概不可能會在見到“妹妹”的第一時間,不是重逢的喜悅,而是懺悔哀痛的淚水。
在眼見看到那兩具燒焦的尸體時,項天滿心滿眼只余下了憤怒與復仇,然而,當他報完了仇,卻也并沒有解脫。
他將自己困在了一個罐子里,任由白芊芊牽著為她謀走。
他原以為,往后余生,就這樣吧。
卻忘了,爹娘去世,他還不曾落過淚。
因為不知能對誰落淚。
花顏想要否認的話,這下子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總覺得,如果她說自己其實不是他妹妹的話。
他會哭。
而且是會嚎啕大哭。
花顏心底莫名就有些不忍,想了想,還是小聲地對他開口,“其實……我不記得了。”
一句話,叫項天已經通紅的眼再次發直,他怔然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女。
花顏到底還是沒解釋自己的真實身份。
只是按著自己接收的那份記憶,嘗試代入了一下少女的位置。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只有被拐的記憶。”她說,“我剛才就是聽到你叫天寶,下意識就喊了哥哥,但是我其實不記得你,也不記得爹娘了。”
因為不記得,所以也沒法感受到對方的痛,自然也感受不到難過。
所以,不要因為我可能會難過而覺得對不起我。
項天看著面前的少女,看著她澄澈的雙眸,那里面沒有半點因親人去世的痛苦,有的只是茫然。
就像她說的。
她不記得了。
不記得的人,對她來說其實就是陌生人。
他原想著,不管她是怒罵摔打還是痛哭流涕,他都會陪她一起受著,可她說不記得,他胸腔里原本涌動的悔恨與沉痛,卻又一點點沉淀下來。
好半晌,他緩緩屈膝站起身。
少年的身形算不上高大,甚至帶著小太監獨有的消瘦感。
然而站在花顏面前時,依舊叫她忍不住仰望。
下一秒,就見少年斂去了情緒后,朝她伸出了手。
花顏沒有動作,只是看著他。
項天便干脆俯身,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而后聲音微啞卻堅定。
“沒關系。”他說,“你只要記得我是你哥哥,從今往后,我會保護你。”
花顏心尖微顫,有些心虛,又有些惶然,半晌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只是下一秒,視線從少年身上轉過,也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純粹想要轉移少年的情緒,花顏忍不住問他。
“哥哥,你為什么成了個太監?”
項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