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碧翠,水光瀲滟。
船槳激起水花,一道道波紋向外散去,如羞澀的姑娘藏在蘆葦蕩中再不出來。
梁家俊看著與凌巡檢談笑風生的顧正臣,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年輕人。
原以為他只是一個投機取巧、逢迎討好、涉世未深的舉人,現在看,父親梁恒對他刮目相看,屢屢夸贊并不是沒有緣由,他不僅有謀略,更有將謀略化作行動的可怕能力!
他,不止謀事,謀人。
他在謀局!
梁家俊走上前,對笑得人畜無害的顧正臣微微點頭。
顧正臣引著凌言介紹道“凌巡檢,這位是梁家俊,此番赴京任國子學博士助教。”
“失敬失敬。”
凌言連忙拱手。
梁家俊還禮,對顧正臣的介紹很是滿意。
官場之上,人脈極是重要。
別看巡檢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存在,說不定會在一些關鍵場合能幫上大忙。人脈如同一張蛛網,誰也不清楚對方的線那一端連接著誰。
無論如何,多交朋友少樹敵準是沒錯。
凌言拉著顧正臣至船頭,從懷中取出一些碎銀遞了過去“顧兄弟,這些你收下,權當凌某一番心意。”
顧正臣推辭,正色道“凌兄,皇帝治貪嚴苛,滿朝皆知,莫要陷我于絕境。”
“這……”
凌言有些猶豫。
顧正臣看了看遠處的蘆葦蕩,凝重地說“你現在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應該盡快離開。”
凌言收起銀兩“我這就帶人返回臺莊。”
顧正臣轉身,一雙明亮的眼盯著凌言“你們不能回臺莊,必須去宿遷。”
“啊?”
凌言有些驚訝。
臺莊運河巡檢司,隸屬于山東行省濟寧府嶧縣,但這里是駱馬湖,歸屬淮安府宿遷。自己是越地界抓人,偷偷摸摸地抓走帶回去,上奏的時候把案發地點春秋一下,事情就大功告成。
即使朝廷事后知曉,也不會追究責任。皇帝曾對天下巡檢司下過旨意“若有強賊及逃軍聚眾劫掠,能擒獲以除民害者,具奏升陟”,畢竟運河上的響馬賊會跑,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跑路不追吧。
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落得一個“以鄰為壑”的罪名,淮安府一怒之下,說山東兄弟不仗義,不積極打響馬,全趕我們家來了……
可若是明目張膽,敲敲打打,讓淮安府的人知道山東巡檢越界抓人,還立下大功了,那淮安府怎么想,宿遷縣怎么想?
你們山東的巡檢厲害啊,跑我們這里殺響馬賊立功了。被你們一襯托,我們成了酒囊飯袋,尸位素餐之人?
朝廷在封賞你們的同時,會不會派幾個天使來淮安、宿遷整頓整頓,掛幾個腦袋以激勵人心?
凌言不是粗人,作為監察御史凌說的堂弟,耳濡目染之下,這點關節點還是看得清楚。
顧正臣明白凌言的擔憂,開口道“凌兄,船上發生的事遲早會傳開,宿遷、淮安府一定會知曉。”
“那豈不是有麻煩?”
凌言臉色難看起來,很是擔憂。
顧正臣指了指南面,輕聲說“如果是宿遷巡檢司主動邀請臺莊巡檢司,聯手剿滅運河之上響馬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