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暉絕望的眼神中透著迷茫，一向自負，談笑風生的卜壽也終于顫抖起來。</br>魏洪難以置信，惶恐不已。</br>儲興盯著顧正臣，嘴角微微一笑，轉而收斂。</br>林白帆愣愣出神，沒想到顧正臣一個文官竟是如此強勢，連行省參政都敢打，而名聲在外的興化衛指揮使張赫在最后也不得離開。</br>顧正臣沒有在意眾人異樣的目光，走向高暉，冷冷地說：“善弈者謀勢，善謀者致遠。勢在遠處時，波瀾不驚。勢在近處時，石破天驚。高參政，前面兩次你踩我，我選擇了退讓，息事寧人。可你不應該再想踩我第三次！事不過三，說一不二，是我做人的原則。”</br>“既然你來了，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手段也不惜將我送走，那不好意思，我也將動用一切手段將你留在這里，將卜家連根拔起！泉州府的夜黑太久了，這里不是極北之地，沒有極夜，是時候清算，還泉州府一個明亮人間！”</br>高暉盯著顧正臣，口中的牙齒輕顫磕碰，問道：“你到底用什么手段逼退的張赫？”</br>顧正臣呵呵笑了笑，搖了搖頭：“高參政，你若是陷在泉州府，誰會出手將你撈出去？等這只手到了，本官可以告訴你張指揮使離開的原因，當下還不是時候。”</br>高暉臉色一變。</br>很顯然，顧正臣不僅想要將自己拉下轎，還想拉其他人！</br>顧正臣看向卜壽：“如你所料，抓了你確實是個麻煩。只是，解決了麻煩，一切就結束了，不是嗎？我倒很想知道，除了高暉之后，你還能給我制造出多少麻煩來。”</br>卜壽一句話也說不出口。</br>自己盡量高估了顧正臣，用盡了心思，犧牲了不少棋子，原以為穩操勝券，可結果卻是跌落滄淵。</br>顧正臣側身看向魏洪：“來泉州府之前，陛下特意下了口諭，讓本官調查市舶司趙一悔殺人案，換言之，市舶司一切涉案之人，泉州府衙有權羈押審訊。你大可以上書行省衙署問詢，也可以發文書問刑部亦或中書官員。”</br>“趙一悔？！”</br>魏洪心頭微顫。</br>顧正臣看向秦松、梅鴻等人，下令道：“將他們送至府衙監房。”</br>秦松等人領命。</br>顧正臣轉身看向儲興，拱手道：“此番能如此順利將卜壽與魏洪抓獲，全賴水師上下協助，待府內事了，本官定會再來泉州港，感謝諸位。”</br>儲興連稱不敢。</br>孟萬里也對顧正臣充滿敬畏，連張赫這種猛人都低頭了，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自己還是小心為上，千萬不能得罪了。</br>顧正臣走出碼頭，回頭望港口與遠處大海，星光灑落，銀輝無盡。</br>林白帆問道：“顧知府，可回府衙？”</br>顧正臣搖了搖頭：“去坖明山莊看看，你帶路。”</br>林白帆微微點頭，先行帶路。</br>坖明山莊處于泉州港與晉江城中間位置，五里路程，遠近適當，既方便從府衙內轉移出貨物，也方便從坖明山莊轉出貨物到港口。</br>山莊設在山林之中，頗是隱秘，若不是張九經提供情報，想要發現這里并不容易。</br>于四野帶軍士忙碌著，隱蔽的地窖、密室也被找了出來，又找尋到不少奇珍異寶，正手握著一枚雞蛋大的血紅色寶石欣賞時，軍士跑過來通報：“顧知府來了。”</br>“終于來了。”</br>于四野將寶石丟在箱子里，命人看好，出門迎接顧正臣。</br>顧正臣看著坖明山莊的牌匾，冷冷地下令：“將這牌匾摘下吧。”</br>泉州衛軍士無不知道顧正臣，一個下命令殺掉指揮僉事周淵、千戶蔡業，節制泉州衛的官員，誰敢不從……</br>于四野匆匆而至，行禮道：“見過顧知府。”</br>顧正臣還禮：“于千戶，這山莊內可盤點清楚了？”</br>于四野將顧正臣請入，道：“這山莊像是營造多年，并不是開國后所建，在初步清查了庫房及一應貨物之后，今日早間，軍士又發現了一些密室與地窖，如今正在對這部分貨物進行盤點。”</br>顧正臣進入主院，進入房中坐了下來，指了指幾口箱子問：“這里面裝著的是什么？”</br>于四野打開了一口箱子，里面是五顏六色的寶石：“這里應該是來自海外的寶石，只是不知道藏了多少年月，找到時堆藏寶石的箱子已腐爛，似乎卜壽并不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br>顧正臣看著最上面的血紅色寶石，不禁起身走了過去，拿起來端詳，笑道：“這寶石不錯，不雕琢已是極品。我拿走當禮物送人了，記賬上吧。”</br>于四野呵呵一笑：“這一箱尚未造冊，顧知府，這其他寶石要不你再看看？”</br>顧正臣看著識趣的于四野，搖了搖頭：“記賬上，這寶石可不是送給其他人，而是送給東宮太子的。”</br>“太子應該不喜這寶石吧……”</br>“笨，太子可以給太子妃啊，知不知道，太子妃有喜應該十月了，這個月很可能會誕下皇孫，太子不解風情，我們總需要幫他一把……”</br>“皇孫？”</br>于四野驚喜不已，若大明當真有了皇孫，那可是三代基業已定，這對于大明來說將是極好之事。</br>顧正臣眉宇之間有些哀傷。</br>朱標能不能長壽，朱雄英能不能不夭折，這都是未知的事。</br>持續的改革，需要這兩個人活下去才行。若是這兩人不在了，自己恐怕很難支持朱允炆。</br>朱允炆信任的文官是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等人，喜歡的是古舊的東西，對改革這種求新的事不感興趣。而他信任的武將又是“戰神”級別的帥哥李景隆……</br>搖晃了下腦袋。</br>顧正臣收回思緒，將來的事還早，自己有時間去改變，眼下最重要的是泉州府的事。</br>“你干嘛？”</br>顧正臣低頭，看著于四野已經打包了一大堆寶貝，不由地問道。</br>于四野連忙說：“宮里有喜，這些寶貝全送過去，豈不是更顯顧知府與東宮親厚……”</br>“滾！”</br>顧正臣抬腳，沒踢到人，于四野已經哈哈大笑著避開。</br>這個家伙，送一件禮物是好事，送一堆不是讓人為難，再說了，送這么多寶石，豈不是成了不珍貴的東西，怎么表達心意？</br>最主要的是，這玩意需要換錢，換大筆大筆的錢糧，全給朱標，泉州府百姓吃啥？</br>顧正臣坐了下來，翻看著賬冊。</br>看著賬目之上驚人的數目，顧正臣連連咋舌。</br>暗香浮動。</br>顧正臣微微皺眉，抬起頭看去，只見一位位國色天香的妙齡女子魚貫而入，每個都是容貌上佳，氣質不俗。</br>于四野對顧正臣道：“顧知府，這些全是卜家圈養的女子，最小的十二歲，最大的二十，該如何處置？”</br>顧正臣看了幾眼，低下頭繼續翻看賬冊，對于四野吩咐道：“從山莊的賬目里支取一千貫錢分給她們，問清楚籍貫來歷，發給文書說明情況，讓其返鄉與父母家人團聚。”</br>一眾女子自是感激涕零，紛紛謝恩。</br>于四野有些驚嘆顧正臣的意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可他對這么多美人并不動心，只輕描淡寫掃了幾眼，便要放她們離開。</br>“走吧。”</br>于四野揮手，讓這些美女子退出。</br>“你為何不走？”</br>于四野見其他女子離開，只有一位女子并沒有離開的意思。</br>顧正臣抬頭看去。</br>女子突然跪了下來，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的裙擺，哭泣道：“小女子無可去之處，也無家人在世間，還請顧知府垂憐收留，百里瑤愿做牛做馬報答恩情！”</br>“百里瑤？”</br>顧正臣品了品這個名字，問：“你家籍貫何處？”</br>“山東登州府劉公島人氏。”</br>“登州府？”</br>顧正臣凝眸，起身走了出來：“仔細說。”</br>百里瑤臉色浮現出痛苦之色：“我父母是漁民，在我八歲時為海寇所殺。海寇登上了劉公島，屠殺了整個村子，將我與二十幾個女子與婦人掠奪出海。后來在海上漂泊許久，再一次上岸，我就被送到了這里，還有兩個姐妹原也在這里，只不過后來離開了。”</br>“離開？”</br>“被卜家的人送人了。”</br>顧正臣看著低頭的百里瑤，明白過來，卜家控制泉州府官場，用的無非是錢與色，威與恩。</br>百里瑤俯身磕頭：“我已無家人可依，也無親人可投奔，自愿化身為奴，侍奉大人左右，以報償救命之恩，只求一腳之地棲身。”</br>顧正臣看向于四野：“給她支三十貫錢。”</br>于四野命人去取。</br>顧正臣對百里瑤道：“從現在起，你是自由身，沒有誰是你的主人，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將你送出去。你可以用這三十貫錢在泉州府內覓一安身之處，節省著花，足夠你過活數年找一良人。”</br>“我想追隨顧知府左右……”</br>“不需要。”</br>顧正臣斷然拒絕。</br>李宗風是漁翁這件事告訴顧正臣，世間上的事未必有自己初看時那么簡單。人在泉州府這種泥潭之地，身邊少留一些身份不明、底細不清的人為上。</br>在百里瑤離開之后，顧正臣看向于四野：“明日清查完畢之后，將所有貨物送到府衙。另外，你回泉州衛之后找黃指揮同知商議，于衛營中選拔三百精于水戰與水性的兄弟，我隨時可能會用。”</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