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洎氣勢洶洶,直入值房。
馬周端坐書案之后,并未起身迎接,只是呷了一口茶水,面色凝重的看著劉洎。
劉洎大步向前,直至書案之前方才止步,居高臨下目光對視,沉聲喝問:“沈婕妤晉位昭儀,乃陛下圣意,經由中書省擬定詔書,侍中何故封駁?”
馬周雖然坐著,但氣勢不減,淡然道:“中書令之言有誤,非是我馬周封駁詔書,而是門下省經由商議之后一致決定。”
他雖然極少參與斗爭,卻并非不懂斗爭,豈能輕易掉進劉洎的言語陷阱?
個人封駁詔書與整個衙門集體封駁詔書,意義不同,力度自然也不同。
更何況豈能落下“一手遮天”的把柄?
劉洎冷哼一聲,瞥了一眼束手立于一側的崔神基。
崔神基躬身施禮:“下官見過中書令。”
劉洎冷然頷首,予以回應。
其父崔義玄乃武德老臣、三朝元老,如今外放婺州刺史,資歷極深,早年間與他交情不錯……
而后,劉洎再度看向馬周:“后宮之事,自然由陛下做主,吾等外臣豈能橫加干涉?再者,沈婕妤懷有身孕,晉升一級實乃情理之中。”
馬周搖頭:“從不聞因有孕便晉位之妃嬪,陛下想晉升沈婕妤之品階,可等到其誕下皇子之后。現在便急不可待的晉位昭儀,等將來若果真誕下皇子,如何嘉獎冊封?區區婕妤,既無顯赫之家世,更無大功于社稷,難道還要晉位妃子不成?”
妃嬪誕下皇子晉位為妃,并不是沒有,但有很多先提條件。
譬如家世顯赫,父兄皆有大功于國家,再譬如所生之皇子封王……
可現在沈婕妤僅只是懷孕,是男是女尚且不知,豈能越級晉位?
更何況孩子生下來夭折者比比皆是,縱使皇家也是如此,就算其誕下一位皇子卻未能撫養成年,難道將來再將其品階降下來?
劉洎直視馬周:“如此,門下省執意封駁詔書、違逆陛下?”
馬周道:“妃嬪晉位,自有章程,焉能越級而為?門下省不敢奉詔。”
劉洎面色冷峻,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朝會之上,聽一聽大臣們的意見,告辭!”
“不送!”
看著劉洎轉身走出值房,自始至終都未起身的馬周喝了口茶水,眉頭緊蹙。
崔神基快步將劉洎送出官衙,轉身回來,將茶壺里的茶葉倒掉,從旁邊屋子燃著的爐子上取來開水重新沏了一壺茶。
執壺給桌案上的茶杯斟了七分滿,放下茶壺,這才低聲道:“中書令意欲何為呢?既然門下省封駁了詔書,御史臺那邊也打算對中書省發起彈劾,可見這份詔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通過,卻又為何拿到朝會之上討論?”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引發大規模的反對,但卻都能得以施行,原因便在于先在小范圍之內予以討論、妥協,形成既定事實,等到實行之時縱然外間輿論紛紜,鬧一陣見到無可更改,也就逐漸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