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2年,2月初n
弗洛倫薩的冬季并不漫長,也鮮能見到風霜與冰雪,但是在二月初的季節,陰冷潮濕的空氣還是籠罩在整個意大利中部的土地上。n
而在弗洛倫薩郊外的一處莊園內n
一位六十余歲的老者趕著一匹拉犁用的挽馬,步履維艱地走在莊園邊界處一片泥濘不堪的荒地里。n
這開荒的工作著實艱辛,幾乎每走上五十碼的距離,這老者就得將一塊上百磅重的石頭艱難地從地里挖出,然后再佝僂著他那蒼老的身體將這些巖石背到田地邊上。n
只一上午的功夫,老者那雙布滿老繭的雙手上便滿是血泡,虎口處更是已經磨得一片血肉模糊。n
他身上那套打滿補丁的樸素罩袍上也滿是泥污,看上去簡直就和一套破布沒有什么區別。n
任誰看了這位老人,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命運悲慘的農奴罷了,唯有極少數觀察敏銳的人士能夠從老者那雙古井不波的雙眸中隱隱看出風霜與烈焰。n
正午時分,一位莊園傭人提著木桶前來為這老人和挽馬送上餐食。n
說是餐食其實已經太過恭維木桶里的東西了,那里面全是由燕麥和爛菜葉以及其他不知名的碎渣熬成的漿糊,并且由于不知道存放了多久,整只木桶都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n
就連那匹饑腸轆轆的挽馬也只象征性地舔了兩口,隨即便尥了蹶子,寧可跑到田地里去啃雜草。n
那老者卻是毫不在乎地盛了滿滿一大碗漿糊,一絲不茍地吃了起來。n
“喂,老頭。”n
送完餐的莊園傭人蹲在田埂上,似乎是有些無聊,便在這老者身上找起了樂子:n
“你是怎么吃下這種喂牲畜的玩意?”n
即使是地位最卑微的莊園傭人,在這老者面前也可以高高在上地雙手叉腰,肆意譏諷,莊園主絕對不會對這般欺凌有任何阻攔。n
面對這番譏諷,老者卻只是放下木碗,滿臉嚴肅教導道:n
“一粥一飯皆是上帝的恩賜,這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n
莊園傭人不耐煩地撓了撓耳朵,顯然這些說辭都快讓他耳朵起繭了:n
“我說老埃爾文啊,你真的是美蒂奇家族的一員?還當過那什么騎士團的大團長?”n
恐怕沒有人會相信,眼前這個落魄無比,渾身骯臟的糟老頭竟是前任耶路撒冷圣約翰騎士團大團長,埃爾文·德·美蒂奇。n
即使是騎士團的舊部們站在這里,估計也一時認不出來這位頗受他們尊敬愛戴的前任大團長。n
埃爾文仍是一片平靜之色,他那臉色仿佛荒井之中的深潭,波瀾不驚,好似這世上再沒有什么能夠擾動他的事物:n
“過去之事,不必再提。”n
曾經,醫院騎士團就是埃爾文在這人世間所掛念的唯一事物,而如今既然已經卸任大團長之職,這世俗中的一切悲歡榮辱,于埃爾文而言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n
但那莊園傭人當然不會放棄這般難得的樂子,不依不饒追問起來,嘴角的譏笑也毫不掩飾:n
“那這樣說來,你還是咱們老爺的親戚了,那咱們老爺和他夫人怎么對你就像對待一條野狗一樣呢?”n
埃爾文沉默了,沒有再說什么。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