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們今天能夠被勞倫斯·波拿巴組織起來,那明天他們會不會自發地團結起來奪取權力?今天他們包圍了杜伊勒里宮,那明天他們會不會將凡爾賽宮選作目標?到了那時,奧爾良家族的主教宮又將何去何從呢?”n
父親振聾發聵的話語回蕩在查理公爵的耳邊,使他久久說不出話來。n
如果連王室在那樣一場浩劫中都自身難保,那么作為與王室血緣關系最近、有著第一血親王頭銜的奧爾良家族還想要靠著中立來維持財富與影響力的話,那無疑是天方夜譚。n
“這種不安在我正式擔任攝政公之后變得更強烈了。”n
奧爾良公爵將水晶杯中最后一口威士忌飲盡,起身穿上大衣,愁眉不展:n
“富有的產業主們正急切地尋求政治權利,下層百姓在饑餓與不公中默默苦悶,財政赤字的問題在現行體制下根本無法解決,高等法院的固執卻否決了一切上層改革的可能,這樣的秩序究竟還能維持多久呢?”n
“沒有多久了。”查理公爵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n
“到了舊秩序真正破裂的一天,即使奧爾良家族想要繼續維持中立,想要繼續在財富與名望的搖籃里避世不出,恐怕也不可能了吧。”n
奧爾良公爵整理好衣裝,站在門口,回頭看著查理公爵:n
“真到了那個時候,整個家族應該也已經交到了你的手里,所以孩子,我并不反對你積極參政的態度,也理解你支持志同道合的波拿巴的決心,我只是希望你做好覺悟,國王陛下在此事件過后對那個年輕人的好感可要大打折扣了。”n
“我明白的,父親。”n
父子兩人沒有再說什么了,奧爾良公爵的背影也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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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北郊,距市中心大概二十里路程的圣丹尼斯修道院。n
這座哥特式的建筑群自從公元七世紀建立伊始就是法蘭西王室的圣殿,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四十余位國王和三十余位王后在此安息,太陽王路易十四的石棺亦被安置在此處。n
作為教權和王權的雙重象征,也是距離上帝和諸位先王最近的地方,這座環境靜雅的大型修道院也被路易十五選為他度過生命最后一段時間的清修之地。n
奧爾良公爵輕車簡從,乘著一輛樸素的雙駕馬車飛馳在寬敞的石徑上。n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唯能聽見馬蹄噠噠與陣陣風聲,遠處圣丹尼斯修道院的點點燈火隱現于月光與夜幕交織的天際。n
在距離修道院大門還有近千碼距離時,奧爾良公爵便吩咐馬倌停車,以免馬蹄與輪轂的聒噪在這深夜中驚擾到國王。n
整座修道院的防衛目前都已經由皇家衛隊接管,因此饒是以奧爾良公爵的尊貴身份也經歷了三輪檢查之后才得以在修道院西南角的一個普通房間里見到路易十五。n
房間里充斥著各種草藥混合的怪異味道,并且十分狹窄,至少對于一個國王來說確實如此,僅有一張單人床,一個小壁爐、幾把木椅,一張堆滿了瓶瓶罐罐的小方桌,以及一扇能夠看到群星與明月的窗戶。n
病榻的四周還特地罩上了絲質的白紗,似乎是刻意要向仆人們隱藏國王猙獰病態的面容和體型。n
國王的御醫,同時也是經濟學大師的魁奈先生正在桌前混合草藥,見奧爾良公爵推門入內,他微微皺眉,上前壓低聲音道:n
“陛下剛準備歇息,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情...”n
奧爾良公爵滿臉歉意,對于學者他素來都是極為尊重的:n
“抱歉,實在是有緊急事務。”n
兩人交談之時,床上的國王忽然說話了,他的聲音蒼老且沙啞,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