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被逼問得啞口無語,皺著眉頭看著她。
“不是這個意思,是擔心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擔心有人害你!”
若沖淚珠滾滾,她哽咽著繼續說道:“我不恨宏霞,她沒有在誹謗我,可正因為她說的是真的,我才這么難過,才不想別人這么說我,我不想做拆得旁人妻離子散那種人,我只想有個自己的家……”
“你自知自己不是那種人,為何要把人家給你潑的臟水硬往自己身上潑?她們就是胡說八道的,你何必呢?”裕王靠近她,若沖說的話叫他心疼,若沖委屈,他心里也有委屈。可自己只能忍著受著,安慰著另一個受委屈還誤解著自己的人。
若沖紅著眼,有幾分失控地嘶喊:“因為我娘出生在青樓,我外婆,我娘都是妓女,我是妓女生下的孩子,我的血是臟的,我一輩子都洗不干凈自己身上流著這種骯臟的血,我恨她為何要生下我替她受世人白眼?!”
說起月娘,裕王是由衷地敬佩的,盡管她的出身不盡如人意,可她從未自甘墮落,伊人院如今還留有她所作的詩句,所譜的曲子,月娘是貞潔烈婦,也是一代才女,才貌雙全,德藝雙馨。在若沖說出這些話前,他從沒聽過在見過月娘的人說起如此詆毀月娘,也從沒想過,生平第一次聽人說月娘臟,竟出自若沖之口。
裕王為月娘感到委屈,氣憤,他抬起手給了若沖一記耳光。
“侮辱你的娘,小心雷公殛了你這不孝女!”
若沖被打懵了,捂著紅腫的臉,流著淚與裕王對望。
裕王氣得氣息不勻,怒目圓瞪,看若沖臉頰紅腫,又心疼不已,后悔打了她。若沖不恨裕王給了她一記耳光,她垂著頭懊悔自己怎會說出那種話。
二人一時間靜默無語,相互對峙,噙著淚。
裕王不知該說什么,怕開口再傷了若沖對心,轉身想走。
若沖卻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不懂,不恨她,我是最明白她吃了多少苦的人,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想過她的過的那種日子,不想我的孩子從小知道自己母親名聲不好,更不想我的孩子不能認祖歸宗,和我一樣做別人口中的野種。你不來看我,我害怕,我覺得,和我小時候過的日子好像是一樣的……我留在這小院子里,每天巴巴地等著你來看我,就像我不能認爹,只能等著他來認我那樣,我害怕,怕有天你也不認我了……”
裕王轉過身,一把將若沖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她。哽咽著,心疼她又羨慕她,他心里裝著的事比她的多,魚難成,月娘,這些人他都不陌生,自己還是一手促成若沖失去父母的元兇之一。不僅僅如此,若沖心里的苦楚可以在自己懷里盡情宣泄,可他卻不能提一個字,或許因為自己是個男人的緣故,他要保護曾經愛過的人,保護背叛自己的發妻,保護喊著自己父王卻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
裕王安撫著她,安慰著自己:“不會的,我們會有自己的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莫已經回屋歇著去了,李麟卻在屋外見若沖和裕王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對若沖的芥蒂不知不覺中打消了許多。
若沖也就是只紙老虎,看似很兇很厲害,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知道她的過去,了解的想法,只覺得她可憐,不僅僅是她,那個他當年有過一面之緣的月娘,也很可憐。最被人看不起的女人是妓女,最被人看不起的男人是太監,無論把一生活得多好多風光,也低人一等。
李麟嘆息著。
想著可憐人,就想到了自己,自己五六歲就被送到宮里來了,從給別的公公端夜壺,刷馬桶,吃剩菜餿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看似風光,其實沒有哪一步是不苦的,一路走下來,如履薄冰,膽戰心驚,即便入眠手中也握著一柄匕首。
淑妃就是李麟在昏暗中看到一盞燈,他努力到無恥的地步,就是為了不讓那一盞燈熄滅,而在深宮之中,紅墻綠瓦淑圍困之中的淑妃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