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問題,兩位在文學創作上所取得的成就世所矚目,大江先生在作品中呼吁‘后人道主義」,林桑也曾經提出‘文學作品要喜聞樂見」的觀點。
在你們看來,今天這個時代文學還能否承擔救贖的功能?你們如何看待當前所處的困境是如何看的?」
交流會進行了近一個半小時,多數內容都圍繞著形而上的意識和觀念進行討論,話題并不親民。
但在場的學生們卻聽得如癡如醉,能來今天這場交流會的,都是深度文藝青年,沉醉于林朝陽和大江健三郎交談之中所進發出的思想的火花和光芒。
交流會進行到尾聲,近藤直子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大江健三郎思良久才說道:「文學擔負起社會職責是時代造就的,同樣的,它所面臨的困境也是時代造成的。
在這個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時代,人們的注意力和喜好被太多的娛樂方式所吸引,我們不能苛求文學能像19世紀那樣蓬勃的發展。
至于說‘救贖」,這個說法太大了,任何藝術形式都無法承載這樣宏大的命題,文學充其量是給那些愿意親近它的讀者一點生活和生命上的啟發。」
大江健三郎回答完問題,近藤直子和在場學生們的目光又看向了林朝陽「其實我們談文學,它所有的文本閱讀之外的屬性,都是人為的附加上去的。正如大江先生所言,是時代所造就的。
褪去宏大的敘事色彩,我們只談論寫作本身,其實它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這也就造成了文學作品的傳播必然有它的局限性。
過去一個多世紀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名著誕生?其實很大程度上是西方國家的文化在堅船利炮的掩護下形成了一種強制性的‘普世價值」。
而在當今的社會,全球化正成為趨勢,但文學在媒介傳播中的邊界反而被壓縮了,這其中當然有其它娛樂方式的影響。
我認為,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文學回歸到了它本該有的位置。
創作的是個體,閱讀的也是個體。
若能得到萬千人的喜愛與共鳴,是創作者之幸,不是可以強求的結果。
但我相信,文學依然是那簇試圖照亮人類精神洞穴的微弱火種,刺破黑暗,布灑光明,就是火種存在的意義。」
低沉、溫和的嗓音回響在會場內,林朝陽的觀點跟大江健三郎相似,但在闡述方式上明顯更加積極和有力量。
這也很符合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性情。
對于在場的青年學生來說,林朝陽富有朝氣和希望的說法無疑要更契合他們的心境。
在他回答完問題之后,現場掌聲雷動。
接下來的提問環節,近藤直子點到了一位臉頰跟身形同樣瘦長的男生。
「我讀過林先生的《入師》和《渡舟記》,您的作品在很多國家都很受歡迎,而大江先生的作品銷量可能只有林先生的十分之一,請問大江先生,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呢?」
大江健三郎聽完這個問題,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說實話,很嫉妒。」
現場頓時哄笑起來。
他繼續說道:「不過嫉妒解決不了問題。林桑能夠很好的把握文學性和閱讀趣味的平衡點,這是一種超越常人的天賦。
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其實在年輕時也考慮過是不是應該寫一些更輕松的內容,后來發現我好像做不到。
再后來慢慢的也想通了,輕盈的文體與沉重的主題是可以并存的,只是并不是每個人在創作的時候都能夠拋開個人情緒和觀念。
但我想,這也是文學的魅力,正因為每個人精神世界的多彩,才會讓讀者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同。」
大江健三郎的回答很真摯,瘦長男生躬身表示感謝,底下的學生們紛紛鼓掌。
輪到對林朝陽提問時,近藤直子注意到一位情緒非常高昂的男生,他戴著方框眼鏡,一直高高的舉著手。
「這位同學,請你來提問。」
眼鏡男站起身,推了推鏡框「你好,我是經濟學部的山田幸雄。我想問的是,林先生你的作品《闖關東》和《棋圣》里都有反日的情節,您似乎對我們日本很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