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依舊記得,他攥著衣袖坐在老師的書房里,坐了足足一刻鐘,直到茶都涼了也羞于啟齒。
老師一邊喝茶,一邊耐著心陪他:“鏡危啊,你今日找我究竟所為何事?有事兒你得和老師說,咱們師徒倆在這干坐著也不是個辦法呀。”
他垂著頭:“我想問老師求一樣東西。”
“唔,這算什么難事?老師府里的東西你有看上的盡管拿,何須如此猶猶豫豫?”
“我……”
少年臉頰滾燙,攥著衣袖的手悄然冒出一層薄汗。
陸映猜想,當時的他一定紅透了臉。
他又醞釀了一刻鐘,才終于道:“我想娶沈銀翎。”
“噗!”老師當時就一口茶噴了出來,“啥?!你說啥?!”
陸映板著臉:“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所以我娶她乃是天經地義。”
“你這……不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話說的沒錯,可你娶她怎么就成了天經地義?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娶她,得先問過沈國公的意見,再問過你父皇的意見,之后三書六禮,方才合乎規矩。”
“但是沈國公不會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落魄皇子,父皇也不會允許我迎娶權臣之女。”
“你既知道你倆不可能,那你還跑來找我?”
“正因為我知道此事不可行,才特意來請教老師可有良策。總之沈銀翎我娶定了,除了我,她誰也不能嫁。”
少年輕狂。
許下誓言的那天,他開始與人爭與人搶。
儲君之爭,諸子奪嫡,他給父皇施壓,不僅接連弄死了陸時淵的幾位左膀右臂,還大肆搜集張貴妃娘家的罪證。
他在朝堂上故意接近拉攏沈國公,再從廟堂之外請來久不出世的幾位皇室宗親保媒。
一連串的舉動,再加上張家罪證的威脅,促使父皇不得不讓步賜婚。
他永遠記得賜婚的那一天,他是如何歡欣雀躍的。
那是他母后離世以后,他最快樂的一天。
御書房。
陸映閉了閉眼。
陸煜看著他:“昔年仰望的明月,如今是否還照在你的心上?如果月光唾手可得,那么鏡危,你還會在乎嗎?既然太陽已經升起,何不松手,任由明月西沉?”
老人聲音滄桑,飽含勸誡。
陸映漆黑的眼瞳漸漸浮上一層暗紅,宛如血月。
面對俞青衡期待的目光,他始終不予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避著俞青衡的視線,緩緩道:“老師難得進宮,不妨在宮里小住幾日。我還年輕,政事上經驗淺薄,也好方便隨時向老師請教。”
俞青衡的表情有些微破裂。
不等他再說什么,德順接收到陸映的眼神,立刻恭敬地笑道:“老先生,這邊請。”
陸映在窗邊負手而立。
她是高高在上的明月。
一直都是。
明月入懷,豈能再次松開手!
另一邊。
沈銀翎回到沈園,對海棠道:“我即將出嫁,鳳冠霞帔、嫁衣繡鞋等東西都可以準備起來了。”
海棠和微雨已經知道了宮里發生的事。
海棠擔心:“雖然有賜婚圣旨,但殿下豈肯罷休?只怕此事還要再起波瀾……”
沈銀翎鋪開文房四寶。
她提筆蘸墨:“所以,我打算好好給他寫一封和解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