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銀翎熱情地邀請崔季和上官敏在芙蓉殿用膳。
上官敏掃了眼琳瑯滿目的膳食,溫聲道:“親眼瞧見你吃的東西,我才信宮里的人不曾苛待你。”
“芙蓉殿雖然偏了些,但我有自己的小廚房。”沈銀翎給她夾了個酥香的雞腿,“大把的銀錢撒下去,還愁沒人幫我辦事嗎?”
“你呀,”上官敏笑容寵溺,“你其他的都好,就是不肯好好教孩子讀書。成日里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怕教壞了孩子。”
“那不是還有姐姐你嗎?我可不愿帶孩子,姐姐身為嫡母,等孩子生下來以后不如干脆送到你身邊撫養吧。反正你最會教孩子了。”
上官敏驚愕之余又有些歡喜,對崔季笑道:“你瞧瞧她,簡直懶惰得沒了邊兒!”
崔季也笑:“她一貫如此。”
殿內燒著暖和的地龍,墻角擺著幾盆新鮮的花卉。
三人用著午膳,席間雖不曾飲酒,卻也其樂融融。
陸映依舊站在殿外的那處死角。
他窺視著他們。
盡管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卻也能感受到沈銀翎的那份開心和放松。
那樣的放松,是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有過的。
她與他在一起時……
陸映恍惚想起去年的許多事。
他強求她,逼迫她。
他用權勢壓她,逼著她低頭,逼著她認錯。
從甘州剛回京的那年端午,她甚至連問一句是不是要把沈園送給她,都會被他狠狠懲罰。
他剝奪她的尊嚴,剝奪她的自由。
他要她以色侍人,把她養成床笫間不知廉恥的玩物。
他為著陸時淵的事,屏著一口氣,在她身上極盡手段地宣泄他不為人知的自卑和醋意。
洶涌的情緒涌上心頭。
像是憤怒,像是恨妒,又像是……
后悔。
陸映臉色蒼白,深深凝視琉璃花窗后的沈銀翎,突然咯出一口血。
他低頭,指尖不知何故正在輕顫。
連他的心臟,也在跟著輕顫。
他忘了他是怎么離開芙蓉殿的。
他只記得明明是中午,可是回御書房的那條路好黑好遠。
終于走回御書房,他剛跨進門檻,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桂全和德順驚嚇不輕,連忙尖叫著“請御醫”,領著小太監們七手八腳的把他抬去了床榻上。
陸映閉著眼。
意識沉沉浮浮。
時而是他小時候偷看沈銀翎,時而是他和沈銀翎在老師家里求學,時而是年少落魄,只能遠遠目睹沈銀翎和陸時淵在一起。
月亮……
那是他悄悄喜歡了很多年的月亮。
他終于攬明月入懷,卻又被他生生推遠。
早知今日如此痛苦,也許他該對她和崔季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其實她說得很對。
他自己尚且三宮六院,又憑什么要求她潔身自好?
他不曾給她名分,又憑什么要求她愛他?
是他做得不夠好。
都是他做得不夠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