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伶踏上最后一級臺階。
他看著沈銀翎身后。
少女穿著翠色罩紗玉兔團紋對襟襖裙,梳起新婦發髻,鬢邊海棠新鮮粉嫩。
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她躲藏的小臉,但他幾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紅著眼圈的模樣。
他歪頭,薄唇扯出邪氣:“薛綿綿,我問你話呢。你躲什么?”
可她像是鋸了嘴的葫蘆,死活不肯回他的話。
他眉梢挑起戾氣,大步走到沈銀翎身后,試圖將她抓出來。
“大舅哥。”
帶笑的聲音忽然傳來。
是關淞原。
關淞原朝薛伶彬彬有禮地作了個揖:“有一陣日子沒見大舅哥了,大舅哥可還安好?”
沈銀翎玩味。
關淞原應當也知道薛伶受家法的事,卻還當著他的面問他是否安好。
關淞原……
這人不簡單啊。
薛伶盯著他,沒說話,只忍耐著抬了抬下巴。
“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預備春闈會試,直到前兩日考完,才有空帶綿綿出來赴宴玩耍。”關淞原解釋,“這次會試我答題很順,不出意外的話,我應當能中進士。岳丈大人答應為我引薦上官丞相和裴尚書,我心中十分期待。”
原本的六部尚書是薛公。
他辭官之后,薛伶盯上了那個位置,只是被陸映以資歷尚淺回絕了,只給了他五軍左都督的官位,雖不及六部尚書品銜高,但直屬皇帝領京中十萬禁衛軍,是極重要的實權位置。
現在的裴尚書是薛公舊友。
對薛公而言,在官場上為關淞原引薦人脈本就是很簡單的事,況且自家長子又鬧出了當街搶婚的丑事,于情于理,他都會給予關淞原補償。
關淞原又看向薛綿綿,溫聲道:“綿綿,快過來,宴席要開始了。”
薛綿綿咬著唇瓣,慢吞吞走了過去。
關淞原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笑容依舊溫溫和和的:“郡主、大舅哥,我們先進去坐了。”
沈銀翎和薛伶目送他們兩人踏進承喜殿。
薛伶嗓音低沉陰鷙:“你也瞧出他的人品了吧?”
“他人品不好,難道小薛大人的人品就很好嗎?”沈銀翎饒有興致,“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睿智奸詐如小薛大人,怎么會輸給這么一個顯而易見的蠢貨?”
薛伶臉色極其難看:“要不是薛綿綿,我怎會自亂陣腳?!”
整日看見他就跑,跟兔子見了鷹似的!
他瞧著就生氣,一生氣就待她嚴厲了些。
誰料到她竟敢轉頭就嫁了人!
薛伶瞥向沈銀翎:“合作?”
沈銀翎“嘖”了聲:“需不需要我提醒小薛大人,當初是如何對待我的?”
“此一時彼一時,你也不愿意看著薛綿綿和關淞原那種偽君子過一輩子吧?”
沈銀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海棠過來請:“郡主,要開宴了,陛下請您進去。”
殿內觥籌交錯。
看似氣氛融洽,在場賓客的心里卻都打著一面鼓,各種各樣的目光在沈銀翎和陸映身上交匯,暗含猜忌揣測。
到抓周的環節時,陸映更是毫不避諱地站在了沈銀翎身側。
一個是才登基不久的新帝,一個是臣子的嬌妾,還有一個是臣子家的庶子但卻跟著嬌妾姓的娃娃,偏生舉辦滿月宴的地方又是皇宮……
這般配置,怎么看怎么詭異。
宮女們已經在桌上擺開各種小器物。
薛綿綿拿著一只精巧的紫金葫蘆逗弄沈今安:“琢玉乖,這只葫蘆最好看了!抓它!”
葫蘆諧音“福祿”,寓意福澤綿長吉祥辟邪。
小家伙戴著虎頭帽,睜著黑葡萄眼睛,只瞅了一眼就爬走了。
薛伶倚在桌邊輕哂:“什么老舊玩意兒,現在的小孩兒可不喜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