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搖曳,一艘船停泊在蓮葉深處。
沈銀翎倚坐在船舷上,紗衣輕覆足尖雪嫩,青絲蜿蜒著垂落在水面上,簪在額角的兩把流蘇小金梳折射出些微水光,那張嬌艷欲滴的面龐上浮光躍金,丹鳳眼勾勒出歡愉饜足后的蓼紅。
陸映看著她伸手勾弄蓮葉,低聲道:“春日宴,想去嗎?”
主要是為慶祝邊疆大捷的宴飲,兼之新科進士們的瓊林宴,在宮中澧水之畔舉辦,不獨京中貴族官宦參加,連外郡的名門望族和達官顯貴也會到場赴宴。
稱得上是大周百年來最熱鬧的盛宴。
沈銀翎摘了一朵青嫩嫩的蓮葉,沙啞的嗓音帶著哂笑:“以什么身份赴宴呢?罪臣之女?還是崔季的遺孀小妾?亦或者……陛下的金屋藏嬌?”
蓬萊池底暗流涌動。
小船輕輕晃悠,碾碎滿湖星河。
陸映握住她的一只腳,于唇下細細親吻她雪嫩的足背:“無論何種身份,都不會有人敢為難你。”
沈銀翎嫌惡地回眸掃他一眼:“便是沒有人為難我,我自己也會難堪!陸鏡危,你只顧著你自己逍遙快活,卻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我打算!你囚我在此,無名無分,是要囚我十年,二十年,還是打算囚我一輩子?!”
陸映沉默。
他想做就這么做了。
他沒有顧慮后果,更沒有思量前程。
若真要理智斟酌,把沈銀翎送走才是他最該做的。
這個狐貍精狡詐詭譎、目中無人,她能將京城攪得天翻地覆,能將他一個君王玩弄于股掌之中,令他魂牽夢繞不顧原則!
他若理智,就該送走她。
可是從前將她送去江南,已是要了他半條命。
他再也無法承受失去她的代價。
茍且也好,荒唐也罷,世人如何評說,史書怎樣議論,他統統都不在意。
握著纖細腳踝的手悄然攥緊用力。
感受著少女肌膚的溫度,他才能勉強鎮壓住血脈里翻涌的兇獸。
狹眸晦暗偏執,他盯著沈銀翎:“若囚你一輩子,便算白頭與共,那么朕甘愿承受你的恨。沈昭昭招惹朕、毀掉朕,再想抽身而退,恐怕難了。”
沈銀翎抽回腳,順勢踢了他一腳。
她捋了捋緊貼在鬢角的亂發。
陸鏡危現在就是個瘋子,她竟然妄圖和一個瘋子講道理!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轉移了話題:“聽宮女們說,霍明嫣一貫小氣,把春日宴這么重要的盛會交予她辦,你就不怕她丟人現眼貽笑大方?”
“酈太后和上官敏亦有參與。”
實際上陸映也知曉霍明嫣從未辦過這般隆重的盛會。
他后宮妃嬪里面,沈云兮和文葵香也都不是干大事的人。
是以,他只能出面請酈太后和上官敏幫忙。
沈銀翎換了個抱膝而坐的姿勢,從地板上揀起一支金步搖。
鳳凰銜珠的步搖,月色下璀璨精致,只可惜到底不及中宮之后的鳳釵來得華貴雍容。
她凝視良久,忽而嘆了口氣:“我若是你,便請幾個宮里的老嬤嬤好好教她京城的風俗和禮儀。她在塞外長大,對中原貴族不甚了解,做出許多小家子氣的舉動情有可原。你是她的夫君,卻未曾盡到指教她的義務,令她在宮中名聲不好……是以,錯在你而不在她。”
陸映凝著她。
少女眼底的神情很復雜。
她是爭強好勝的人,向往鳳位卻未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