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映端起那盞湯,自己喝了一口:“邊疆大捷,裴衍上書朝廷,請求增派十萬援軍,打算一舉拿下燕國都城。”
沈銀翎嗅了嗅鼻尖。
山菌火腿雞湯聞起來確實咸香鮮美。
她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所以,你打算派誰去?”
陸映望了眼她面前的湯,又順勢望向她的臉。
她一手抬袖遮掩,一手捏著湯匙品嘗雞湯,姿態十分矜持優雅,仿佛早已忘了剛剛才說過的“不愛喝”這三個字,而他給她舀的那碗雞湯就紋絲不動地放在旁邊。
陸映沒用晚膳,肚子里都是氣。
他深深呼吸,收回視線:“薛伶。”
沈銀翎并不意外,輕哂道:“也是,薛伶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寶貝心肝,在朝中待著無所建樹,倒不如派他沙場征伐更能建功立業,也好叫你有借口賜予他最大的權柄。”
“昭昭,他不是朕的寶貝心肝。”
“是嗎?我見你與他從年少時就形影不離,彼此之間毫無秘密,還以為你們哥倆好到是彼此的心肝小寶貝呢。”
“昭昭明知朕的心肝小寶貝是誰,何故故意揶揄?你若再多說兩句,朕要開始懷疑你是在吃薛伶的醋了。”
沈銀翎:“……”
她憤憤瞪陸映一眼。
她一向以為這廝笨嘴拙舌,在情愛方面更是羞于啟齒。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好意思腆著臉說這種肉麻的話!
夜已深。
沈銀翎入睡之后,陸映披了衣裳,仍舊伏案辦公。
半尺多高的奏章一點點減少。
直到露白星稀,他才揉著眉心,慢慢擱下手中朱筆。
閨房寂靜,能聽見帳中傳出來的綿長呼吸。
陸映在這呼吸聲里,莫名的心緒寧靜。
他沒叫人進來伺候,只獨自行至沈銀翎的妝鏡臺前,卸下龍紋金簪和冠冕。
幽微的燭火照亮了銅鏡。
鏡中人垂首,從琺瑯彩的妝奩里揀出一支步搖把玩。
少女喜愛鳳凰、牡丹一類的富貴圖騰,只是尋常女子佩戴這些圖案時總得格外注意,否則便有僭越之嫌,是以她的鳳釵比不上霍明嫣的繁瑣隆重金光燦爛,只能獨具匠心地雕琢精巧些。
陸映看著掌心的鳳釵。
也不知怎的,胸腔里突然就彌漫開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被人用簪尖輕輕地扎弄心臟。
是……
愧疚嗎?
他攥緊鳳釵,良久,才沉默地放回了原處。
略翻了翻少女的妝奩和首飾盒,她的釵飾頭面倒是多,從黃金的到翡翠的,從珊瑚的到珍珠的,琳瑯滿目五花八門。
粗糲的指尖輕撫過這些珠釵,他心底卻生出一絲不滿。
她的配飾應當再多些,再多些……
多到每日換著戴,一年到頭也戴不完。
她是錦繡堆里嬌養出來的姑娘,是一國之君藏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她就該享受天家富貴。
他私庫里的銀錢,若是不花在她的身上,又有什么意義呢?
將來打下北燕王都,從他們國庫里繳獲的奇珍異寶,若是不鑲嵌在她的鳳釵和裙裾上,又有什么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