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映扔掉朱筆,在桂全捧來的金盤里凈手:“皇后看著安排。”
說是召幸,但陸映看著被送過來的美人,卻沒什么心情。
燕綃麗抱著自己坐在在床邊。
她是北燕最美貌的公主,是燕喆岷的皇妹。
她知曉就是眼前這個青年,殺害了她的皇兄。
可她不敢也不想報仇。
她生母是漢人,是被父王擄掠回王都的,她和阿娘在王都生活艱難,兄弟姐妹欺負她們母女,卻又在國破之后爭相將她推出來,要她遠赴京城,報國仇、雪家恨。
可她對北燕生不出愛,對陸映也著實生不出恨。
她想回家,她想念她的阿娘。
她想著今夜來這里之前,大周那位霍皇后的叮囑,努力按捺住顫抖的身體,操著一口并不流利的中原語言,膽怯道:“天色已晚,臣妾侍奉陛下更衣?”
陸映端坐在龍案后,依舊專注地批折子:“你先睡。”
燕綃麗便知曉他沒有碰她的意思。
她放了心,蜷縮在床角睡了過去。
陸映批完折子,已是夜半。
他沒叫人進來伺候,只獨自去了武安湖。
月光照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的漣漪。
湖心島上矗立著樓閣宮殿,飛檐卷角懸掛著一排排錯落宮燈,月宮般遙遠寂靜。
她睡了。
離開他,她睡得很早也很踏實。
她一點都不需要他。
自始至終,都是他在渴求她。
迎面而來的湖風卷起陸映的袍裾。
夏夜的風不算冷,可他的四肢百骸卻像是灌滿了寒意,幾乎要冷徹他的心扉。
他孤立水邊,猶如沉默肅靜的石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身離開。
陸映在寢宮小憩了片刻,已臨近上朝的時辰。
燕綃麗被涌進來的太監們驚醒,連忙爬起來伺候陸映更衣,可她是燕人,一點兒也不熟悉中原的服制,笨手笨腳的模樣看的桂全眉頭直皺。
桂全干巴巴笑道:“燕妃娘娘,還是奴才來吧。”
德順則看了眼陸映的臉色,很快咬破手指,往床榻那張攤開的白帕上滴了兩滴血。
一連過去大半個月。
在霍明嫣的安排下,陸映陸續“召幸”了新進宮的幾位嬪妃。
分明那方面需求強烈,可是陸映近日卻無意于房中之事,陌生的脂粉味令他厭煩,他甚至專門在寢宮隔出了一間偏殿,用以安頓那些被召幸的嬪妃。
陸映“召幸”燕綃麗的次數最多。
北燕王都與西魏相鄰,他常常問她有沒有去過西魏,可曾見過西魏皇族,又問她那群傳說中以美貌冠絕天下的皇族究竟是什么模樣性情。
燕綃麗老老實實地回答。
她發現自己每次回答完,這位年輕的大周皇帝都會陷入沉思。
那樣深沉內斂又隱約透著哀傷的神情,她從未在任何人臉上見到過。
她不理解。
他明明滅了她的國,明明是功耀千秋的帝王,為什么他總是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