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銀翎沒有回答。
陸映哄著她:“你求求朕,朕便不罰你。”
沈銀翎躺在一張柔軟的虎皮褥子上,發釵盡落青絲鋪散,起伏的鎖骨泛出美玉色澤,聞言只厭煩地別過臉。
陸映捏住她的下巴,語氣里帶著幾分威脅意味:“沈昭昭。”
沈銀翎被迫看他。
良久,她道:“他們讓我從后門進。”
朱唇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她狐貍眼微微瞇起:“陸映,他們說我是罪臣之女,是妾,是寡婦,他們說我只配從后門進……”
她語調平靜。
落在陸映耳中,卻像是在心湖里投入巨石,泛起鋪天蓋地的浪潮與漣漪。
他知道沈銀翎的身份,他懂得她所有的驕傲。
她不應當被如此對待。
可她像是早已習慣,竟能用如此波瀾不驚的語氣,說出自己的委屈。
沈銀翎抬起指尖,在昏暗中細細描摹出陸映的眉眼輪廓。
她哂笑:“陸映,你曾經說我雖然無名無分,卻擁有你的心,你說你要讓我得到帝王至高無上的愛。可是你瞧,我如今去別人府上拜訪,卻連正門都走不得,隨便一個管事都敢給我白眼。這就是帝王的愛嗎?可真是見不得光呀。”
馬車穿過御街。
今夜七夕,街頭熙攘繁華。
許多年輕公子陪伴心上人,相攜穿過各種攤子,看花燈、看百戲,眉梢眼角盡是光明正大的甜蜜繾綣,他們受兩家人的祝福而在一起,將來還會一同敬拜天地、敬告神明。
車廂里,卻是一片見不得人的旖旎春色。
看似恩愛,可但凡好人家的姑娘,誰會隨意同男子在街上的馬車里做出這種事呢?
可她與他不止一次。
但凡他想,她就得順從。
陸映喉結滾動,狹眸隱沒在昏暗里,只沉默地攻城掠地。
沈銀翎低低笑了起來。
“陸映,我是什么?”
車廂寂靜,只余下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沈銀翎笑著笑著,兩行淚水順著眼尾滾落。
落在陸映的手背上,滾燙。
陸映無言地伸出手,將一塊帕子覆在她的面上,遮住了她的眼睛和淚珠。
不知是妄圖遮住她的尊嚴,還是他的難堪。
他垂下眼簾,隔著帕子,小心翼翼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沈銀翎哽咽。
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身下的虎皮褥子,她睜開婆娑淚眼,隔著薄薄一方手帕,透過帷窗照進來的暗光,看見馬車上懸著一盞花燈。
是她今夜和綿綿在街上買的。
螃蟹造型的花燈,燈匠們費心描了顏色,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因為安裝了機關的緣故,提在手里把玩時甚至可以抬起爪螯,在一眾花燈里賣價頗貴。
可惜燈油燃盡,它的輪廓在昏色里搖曳,只顯得笨拙可笑。
她嗓音飄忽,仿佛囈語:“陸映,我是這只螃蟹。”
陸映不語,只握住她的雙手高舉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