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這一點不說,單就說如今,已經是夏六月,距離秋收只剩兩個多月的時間,農人們卻早已在春耕之時,就已經完成了犁地翻土的工序。”
“換而言之:這曲轅犁,就算是家上自掏腰包,給博望苑的佃農們每家每戶發一具,也無法影響博望苑今年的秋收。”
言罷,老岑邁稍止住話頭,沉默了片刻;
待劉榮含笑點下頭,做出一個“請繼續”的手勢,才笑著再道:“水車,也大致是一個道理。”
“雖然不知道家上所言——水車可從低處,將渠水送往高處,究竟是否能做到、又是如何做到的,但這并不重要。”
“就算這水車,能做到家上所期望的程度,博望苑需要的,也并非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器具。”
“——博望苑的田畝,并不缺水。”
“整個上林苑,任何一處歸少府內帑所有——歸陛下所有的皇田,都并不缺灌溉用水。”
“而家上的博望苑,又是少府從上林苑十數萬頃皇田中,精心挑選出的土地最肥沃、灌溉水最充足的地方。”
“換而言之:這水車,也同樣無法幫助家上,將博望苑今年的糧產提高。”
“更何況這水車,明顯是一件非常精密,且零件繁多的器具,少府要想批量生產,也需要一年半載的時間?”
見老岑邁先后否決了曲轅犁、水車這兩件大殺器,在博望苑今年的秋收所能起到的作用,劉榮卻是似笑非笑的連連點頭;
非但不惱,反而還因為老岑邁能一眼看透個中厲害,而莫名欽佩起這位少府卿。
劉榮如此反應,老岑邁心中猜想基本得到驗證,說起話來,也是愈發沒了顧慮。
“代田法,依臣拙見,是以田壟、田埂交替耕耘的方式,開最大限度發揮農田的地力,同時又不過度消耗農田的肥力。”
“——如果說過去,百姓的農田,每耕耘兩到三年,便要歇耕一年,以恢復地力的話,那有了這個代田法,百姓便可不必再歇耕田畝,更不需要擔心連年耕耘,會讓上田失肥為中田、中田失肥為下田,更甚是下田失肥,徹底淪為荒地。”
“但這,同樣是以數年,乃至十數年為周期,緩慢為農人帶來好處,為我漢家緩慢提高糧產、農稅的法子;”
“家上的博望苑,最早也得從明年春耕開始,才能施行這代田法。”
“也就是說這代田法,依舊無法幫助家上——依舊無法幫助博望苑,在今年年末的大計中,交出令人贊嘆的糧產。”
…
“至于精耕細作,更是需要多年宣揚,甚至是派專門的力田、農稼官,手把手教博望苑的農人,經過多年積累,才能逐漸達成的。”
“結合以上種種,臣斗膽猜測:此番,家上打算通過外力,來提高博望苑的糧產,唯一可以迅速見效的方法,便是那糞土肥田法。”
“剩下的,無論是曲轅犁、水車等器具,還是代田法、精耕細作等耕作方式,都是需要多年推行、鋪墊,而后才能緩慢見效的。”
“再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這些東西和法子,與其說是家上為博望苑做出來的,倒不如說,是為了漢家日后——為了全天下的農人,所做出來的百年大計。”
“若是如此,臣恐怕就得和家上詳談一番,以確定這幾件東西,對我漢家日后的國本:農事,所能起到的影響有多大了…”
老岑邁叭叭叭叭一頓說,劉榮都是含笑聽著;
待老岑邁似笑非笑間,說出最后這句“聊聊?”,劉榮更是滿含著微笑,為老少府這敏銳的嗅覺鼓起掌來。
直到老少府都有著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稍有些尷尬的摸起鼻子,劉榮才停止了鼓掌,對岑邁含笑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