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幾年,先是梁孝王薨故,之后又是東宮太皇太后,與父皇屢有惡語相傷。”
“大行皇帝本就抱恙,又被生身親母如此傷害,這才折了最后僅存的壽數。”
如是說著,劉榮捕捉痕跡的瞥了眼一旁,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就差沒有當場崩潰的中尉郅都。
“郅中尉以為如何?”
言罷,又將目光移回周仁身上,再問道:“朕之所言,可還算有理?”
此言一出,周仁當即明白自己猜對了劉榮的意圖,當即便滿臉唏噓的緩緩點點頭。
“陛下所言甚是。”
“東宮,實在是傷大行皇帝過甚;”
“縱是親母,也本該以江山社稷為重——縱是不憐惜自己的兒子,也合該為了天下萬千蒼生黎庶。而對我漢家的天子稍行善待……”
周仁一眼看透個中厲害,一旁的郅都,卻是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思慮之中。
什么情況?
大行天子啟才剛合眼,尸骨未寒,新君劉榮怎么這就將大行皇帝的死,給扣到了東宮竇太后的頭上?
郅都隱約感覺到:劉榮這么做,似乎也有為自己斡旋,以免自己被東宮太皇太后遷怒的意味在其中。
只是一時半會兒,郅都還是想不明白:劉榮,究竟是要做什么?
漢家的新君天子榮,究竟想要干什么……
“既然二位也認為如此,那朕對大行皇帝駕崩,便沒有其他疑慮了。”
“招二位入宮,也是為了這件事。”
“只是東宮太皇太后,終歸是太宗孝文皇帝發妻、大行皇帝生母、朕之祖母。”
“——就算太皇太后舉止失當,朕也無法去責備自己的祖母、大行皇帝的母親,太宗孝文皇帝的發妻。”
“非但朕無法指責——若是有旁人指責,朕甚至還要站出身,回護我漢家的太皇太后……”
看著劉榮莫名其妙的一番話,郅都只覺得cpu的溫度又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本來啥事兒沒有,你天子榮非得把大行天子啟的死,給歸類為‘被東宮竇太后氣的’;
定完性,這又說什么作為孫兒,不能因此而責備祖母?
那你說個嘚兒啊你!
直接啥也不說不就完了?
···
從這,其實就能看出郅都這個純武人,與周仁這樣的朝臣、老油子之間的差距。
——劉榮這番‘顧左右而言他’,在郅都聽來是脫褲子放屁,純沒話找話。
但在周仁這樣的官場老油條看來,劉榮看似是在無的放矢,實則,卻是極其耐人尋味……
“陛下仁孝,臣,謹以為天下賀。”
“但陛下尊重自己的祖母,卻并不意味著旁人對東宮的指責,陛下也要以天子威壓以鎮之。”
“——太宗孝文皇帝有制:其除誹謗、妖言之罪,不因言而治罪于黔首農戶。”
“朝臣百官、公侯貴戚中傷東宮,自是大不敬;”
“但尋常農戶不知者無畏——閑來無事念叨兩句,在臣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陛下與其糾結要不要為太皇太后遮羞,倒不如將更多地精力,放在朝堂的正事之上。”
···
“另外,陛下也當以大行皇帝,為前車之鑒。”
“萬當保重圣躬,以免日后積重難返……”
如是道出一番話,周仁便從座位上起身,對劉榮又是一拜。
待劉榮似笑非笑的點下頭,周仁這才給郅都使了個眼神,而后二人聯袂請辭,就此結束了這次簡短的會見。
——從始至終,郅都除了剛入殿時的‘拜見陛下’,以及離去前的‘臣告退’,便再也沒有說上哪怕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