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侯……”
“魏其侯………”
坐在從上林苑返回長安的御輦之上,收到竇太后出了宮——尤其還是去了竇氏宗祠,還召見了竇彭祖、竇嬰哥兒倆,劉榮只輕輕一聲呢喃,便面帶唏噓的掀開了車簾。
曠野之上,早已不見春夏時節郁郁蔥蔥的粟苗;
取而代之的,是已經被收割完成,并迅速翻土補種宿麥,再以厚土蓋住的、一望無際的荒蕪。
沒有過去,在田間嬉笑打鬧,順帶拾取雜草的孩童;
有的,只是不時出現在田畝間,背著農具緩慢行走的佝僂身影。
——這是劉榮的成績。
為漢家找到第二種主糧,在極端的時間內,讓漢家的糧食產量近乎翻翻——這是劉榮毋庸置疑的政績。
但此刻,劉榮望向遠方的目光中,卻寫滿了對現實的唏噓,和感慨。
“魏其侯,當是不會犯這樣的蠢。”
“至于南皮侯嗎……”
“唉~”
“終歸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若皇祖母以宗族情誼相逼,只怕……”
都不用有更多的消息傳到手中,僅僅只是得知竇嬰、竇彭祖二人,被竇太后召去了章武侯府的竇氏宗祠,劉榮便已經大致猜測出了結果。
——竇嬰,是個大才。
而且是極其典型的漢外戚:能文能武,上馬可領千軍,下馬可治萬民!
這樣一個丞相胚子,幾乎不可能因為竇太后本就不占理的任性,而做出自己都不認可的錯失。
但竇彭祖,卻并非竇嬰那樣的俊杰。
何謂俊杰?
在這個世代,貴族子弟基本都是人均接受精英教育,能接觸到的信息層面、教育資源,基本都是相差無多的。
在這個前提下,除了無可救藥的紈绔子弟二世祖,剩下的‘俊杰’和‘庸人’之間,幾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同樣一件事,‘俊杰’能辦的盡善盡美,‘庸人’也同樣能辦個妥妥當當。
二者唯一的差距,便體現在這種關鍵的時候。
——對于‘俊杰’們而言,原則和追求,往往位于首位。
比如太宗皇帝年間的兩位青年才俊:賈誼和晁錯;
前者鋒芒畢露,為整個朝堂內外所不容,就連太宗皇帝,都為了保護賈誼而將其雪藏;
先后將其派去梁國和長沙國,說是任王太傅,實則,不過是讓賈誼暫時遠離朝堂中樞,順便沉淀一下性子。
但賈誼卻沒明白太宗皇帝的良苦用心,只當自己畢生追求無法實現,便此郁郁而終。
相比起賈誼,晁錯無疑是順風順水,先得太宗皇帝信重,后又做了孝景皇帝絕無僅有的肱骨心腹。
只要有這個念頭,晁錯就完全可以憑借孝景皇帝的恩寵,從而過上畢生無憂的枯燥貴族生活。
但晁錯卻也做出了和賈誼一樣的選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即便最終,連自己也成了‘削藩’二字的養料,也仍舊在所不辭。
這便是俊杰;
對他們而言,只要能達成最終的理想和追求,那就算是死,也沒什么大不了。
若是自己的死,就能換來理想和追求的達成,他們甚至會希望自己死!
反之,若是理想和追求無法實現,那人生對他們而言,便是沒有意義的。
就好比賈誼賈長沙——一朝被‘趕’出朝堂中樞,即便做了梁懷王劉揖的王太傅,也依舊是心如死灰,再不復國士之面貌。
放在竇嬰、竇彭祖二人身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竇嬰是俊杰;
對于竇嬰而言,畢生的追求,不外乎光大儒術,以及為漢相宰,宰執天下,內安萬民,外討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