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可活的到五十歲者,又有多少呢?”
“至少我漢家歷代先皇,除了太祖高皇帝之外,便再沒有第二人能活到五十。”
“至于民間百姓——除非家境殷實,自幼衣食無憂者,否則,能三十五而牙口齊全,便已然是萬幸。”
“五十歲,便已經是絕大多數百姓民,做夢都想要活到的年紀了……”
···
“那過去五十年,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漢六年,漢匈決戰于平城時,便已經存于人世的百姓民,即便是當年出生的,也已經五十歲了。”
“換句話說:絕大多數經歷過漢匈平城之戰的漢家之民,都已經入土為安。”
“他們的兒子,正在老去;”
“他們的孫子,也已經娶妻生子,始傅成人。”
“他們的曾孫,甚至都已經降臨在這人世間……”
語調無比嚴肅的說出這番話,劉榮不忘稍留一個氣口,順帶抬起頭,深深凝望向韓安國眼眸深處。
見韓安國面上,仍不見若有所思之類的神情,劉榮也不再遲疑,當即道:“朕聽說,一個人大概要到三四歲的年紀,才能記住自己經歷的事。”
“也就是說,經歷過當年平城一戰、漢匈第一次和親的漢家之民——哪怕是最年輕的,也已經逝去;”
“他們的兒子,大抵從他們父親的口中,聽說過那段往事。”
“他們的孫子,或許也還能從父親、祖父口中,聽到那段為諸夏之民,引以為恥辱的過往。”
···
“那他們的曾孫呢?”
“正在出生,又或是已經在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的孩童們,是否還知道當年,漢匈有過一場平城之戰?”
“是否還會知道漢匈和親,始于平城之戰后?”
說到最后,劉榮只進繃著臉,滿目沉痛的搖了搖頭。
“不會。”
“正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五十年,三代人,足以讓凡漢之民,都忘記‘和親’二字,是從漢匈平城之戰而來。”
“他們會認為和親,是天定如此,是從混沌之后、元始之初,就一直存在的。”
···
“他們,會認為這是天道……”
“五十年,便足以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和親是我漢家——乃至諸夏之民逃不脫、避不開的宿命。”
“再往后呢?”
“既然和親是宿命,那弱小,是否也是宿命呢?”
“不能和匈奴人作戰,打了就肯定會輸,絕對不能打、必須要和親——是否也會成為我漢家的‘宿命’、成為我漢家萬千黎民不曾思考過,卻又默認如此的宿命呢?”
最后說到這里,劉榮終于從那張明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木椅上站起身。
站在木柵外,背負雙手,居高臨下的俯視向牢房內的韓安國;
良久,才悠悠吐出一句:“長孺公,是否依舊認為,朕錯了呢?”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