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追憶的口吻,說起這段多年前的往事,劉榮的目光,卻片刻都不曾從程不識身后的北地諸將身上移開分毫。
——作為邊郡,北地人口并不算很多;
當年那一戰,北地都尉五千將士全軍覆沒,對于北地人而言,幾可謂是每個人,都至少有一個鄉黨親朋、遠方親戚戰死。
換句話說,此刻,正垂淚站在程不識身后的北地兒郎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和當年戰死的那五千名英烈或多或少有點關系。
于是,當劉榮問出自己的問題時,劉舍在內的朝中公卿百官,看向程不識身后北地眾將的目光,便莫名躲閃了起來。
“朕,且問丞相。”
“——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率部死戰朝那塞,終以身報國,全軍覆沒的北地都尉部,有罪邪、有功邪?”
“故北地都尉孫卯,功臣邪、罪臣邪?”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劉榮并沒有回身看向劉舍,而是仍舊站在程不識面前,越過程不識厚實的肩膀,定定注視著顧自垂淚的北地諸將。
果不其然:劉榮此言一出,原本還垂淚啜泣、抬手抹淚的北地眾將,就好似盯上獵物的虎狼般,唰的一聲齊齊抬頭!
雖然沒有齜牙咧嘴、怒目圓睜,僅僅只是繃著臉看著;
但看向劉舍,及朝公百官的目光,卻無不帶著一抹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肅殺。
劉榮很確定:一旦劉舍敢從嘴里說出‘有罪’二字,那不遠處的北地兒郎們,便必定會原地暴走!
就算不到血濺五步的程度,也起碼是劉舍二字臭遍整個北地,乃至北地在哪的整個北方。
事實上,也不用這些北地丈夫們目光灼灼的眼刀威脅——哪怕是從本心上來講,劉舍也從不覺得那五千位英雄,和‘有罪’二字沾邊。
于是,即便明白劉榮的意圖,劉舍也仍舊是肅然起敬,甚至板板正正的整理了一番衣冠,大致朝著西北方向深深拱手一禮。
直起身后,又頗有些莊嚴的朝西北方向注視片刻,才語帶唏噓道:“故北地都尉,自都尉孫卯以下,戰卒共四千九百八十三人。”
“——皆乃馬革裹尸,為國戰死之英烈!”
“無論過往,亦或日后——無論何人,膽敢說這四千九百八十三人當中的任何一人,在那一戰中‘有罪’,臣,便第一個不答應!”
劉舍這句話,算是得到了現場絕大多數的認同。
無論什么時代,英雄,都總是讓人不由肅然起敬。
尤其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為保家衛國而觀榮的烈士,更是讓人生不出半點不敬。
見劉榮是這般反應,滿朝百官公卿也都是面呈肅然,原本還在‘觀察獵物’的北地眾將,也算是稍恢復到正常狀態。
劉榮卻是漏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含笑看著面前,已經熱淚盈眶的程不識;
微不可見的輕一點頭,同時眨一下眼,劉榮便回過身,正式開啟了自己的表演。
“既如此,敢請問丞相;”
“——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大軍入北地一戰,北地都尉部,戰損幾何、斬獲幾多?”
“北地都尉孫卯,又浮斬幾級?”
劉榮此言一出,早有心理準備者如丞相劉舍,自是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至于其他人,卻是被劉榮這莫民奇妙的一問,而震的再次愣在原地。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