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只在位六年;
僅僅只讓郅都,憑著‘天子絕對信任’顯赫于朝堂六年,先帝便驟然駕崩。
偏偏先帝年間,郅都因為上林野豬事件護駕不利,而被彼時的太子榮指著鼻子臭罵了一段,基本確定無緣太子新一屆班底;
待先帝駕崩之時,又因為東宮竇老太后鬧小情緒,郅都得監國太子之令,以不大規矩的方式,將老太后請去了上林,見證漢家的政權交接。
到了先帝駕崩之后,郅都不出意外的,被所有人遺忘在了上林苑——遺忘在了先帝駕崩的那座行宮之中。
甚至就連著,都還是天子榮明里暗里,同東宮竇老太后斡旋的結果······
從天子寵臣、近臣、孤臣,國之爪牙、帝之臂膀,到無人問津,隨便什么人都能順手欺負一下,甚至被部下聯合架空的名譽中郎將。
這從云端跌落谷底的過程,郅都在僅僅個把月的時間里,便體會了個透徹。
郅都想過就此掛印而去,遠離長安的喧囂。
可無論是過去,因‘天子孤臣’的身份而得罪的大人物,為郅都本人以及家族帶來的威脅,還是郅都心中沒有完成——甚至連影子都還沒見到的遠大抱負,都讓郅都選擇繼續留在長安。
郅都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只是除了留下,郅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第二種選擇。
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至少對于郅都而言,這半年,幾乎是郅都人生當中最為漫長,也最為難熬的歲月。
時間,總是能帶給人成長。
尤其是不順、落寞的歲月,總是能將加倍的成長,強加到原本殘缺的靈魂之上。
這半年,顯然讓郅都成長了不少。
只是這成長,卻也莫名讓人感到心酸,以及感懷。
“郅中郎,可還記得自己的出身?”
漫長的沉默之后,程不識又是毫無征兆的一問,卻是讓仍舊深陷于回憶中的郅都,也不免一陣長吁短嘆起來。
不知為何,郅都想到了當年,自己第一次得到太宗孝文皇帝接見時的場景。
郅都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更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同太宗孝文皇帝對話中的每一句,乃至每一字。
“汝便是郅都?”
“——臣中郎郅都,河東郡大陽人氏!”
···
“朕聽說,有一個中郎叫郅都,為人果敢勇武,奉公廉正,不受人托請、贈禮。”
“這世間,居然真的有這般奇人,竟還是朕眼皮底下的臣子?”
“——不敢當陛下謬贊!”
···
“汝可知,至剛易折~”
“拒絕同僚的托請、贈禮,更不與人往來——等將來落了難,恐怕連一個求情的人,都很難找到……”
“——臣遠離父母入朝為官,已然不能顧全孝道!”
“——唯有奉公盡職,持節而死,偏全忠君之道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