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右賢王部根本不敢在撐犁孤涂面前抬起頭、挺直腰,更不敢直視撐犁孤涂的雙眼。”
“以至于在漢人的邊境,右賢王部數萬勇士,卻連區區一個朝那塞,都無法攻破了……”
伊稚斜這番話一出口,軍臣面上那本就僵硬的假笑,更頓時僵在了臉上。
這,就是軍臣討厭這個‘弟弟’的原因。
——草原信奉叢林法則,崇拜強者,鄙視弱者;
但作為在叢林法則下建立起的游牧文明,草原游牧之民——尤其是部族頭人這一級別的貴族,除了崇拜強者,即單于之外,也同樣憐憫弱者。
當然,這里的弱者,指的不是那些刀劍都無法揮動、馬背都夸不上去,弓弦都無力拉開的老弱;
而是相較于單于庭,稍弱小了些,只能卑微的獻上忠誠的‘相對弱者’。
比如他們;
比如草原上,每一個匍匐在匈奴單于庭鞭下,每一個被單于庭所統治的部族。
當然,也包括伊稚斜的右賢王部。
軍臣為何明明對伊稚斜恨得咬牙切齒,卻至今為止,都沒有下死手?
為何一場北地大敗,都沒能讓伊稚斜身敗名裂,而僅僅只是在幕南聲名掃地,威望大跌?
究其原因,便在于此。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道理,草原游牧之民雖然不懂,但也絲毫不妨礙他們,會生出類似的情感。
當軍臣學習故右賢王一脈的勢力時,他們會想:這是一家人在爭權奪利,是狼群在爭奪狼王之位。
但在一切都塵埃落定,軍臣成為毋庸置疑的‘狼王’之后,草原各部卻無法接受伊稚斜這個‘余孽’,也被軍臣所迫害。
因為按照草原民族的認知和普行價值觀念,伊稚斜,根本無力對軍臣造成威脅。
一個無法對你造成威脅的‘弟弟’,你都能處于私怨而殺害,那我們這些和你沒有血脈親緣,僅僅只是歸附匈奴的部族,豈不更是隨時都可能被你拋棄?
所以,軍臣就算是恨得牙根癢癢,也根本無法拿伊稚斜怎么辦。
尤其是伊稚斜每每都會像現在這般,表現出一副人畜無害,甚至忠心無比的模樣,更讓軍臣無從下手。
——草原上沒有明確的律法,卻也有著一套獨特的行事準則,或者說是普世價值。
即便貴為匈奴單于,軍臣,也不得不去遵守草原上,那些約定俗成的規則……
“右賢王在北地的失敗,與右賢王本部無關。”
“換做任何一個勇敢、睿智的攣鞮氏王族,那一戰,漢人的朝那塞,都將成為比灰塵還要輕易吹散、比煙火都還要容易熄滅的浮沉。”
“——右賢王自己無能,卻把戰爭的失敗,歸咎于右賢王部的勇士們;”
“這,實在是太讓我——太讓撐犁天神,感到失望了……”
···
“這一戰,右賢王就留在龍城吧。”
“讓母閼氏,好好替我教教右賢王:什么,是我攣鞮氏的榮耀,又什么是我攣鞮氏的男人!”
“等我戰勝歸來,如果右賢王還是如今這幅模樣……”
后面的話,軍臣沒細說。
不單是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去為難自己的‘弟弟’,也同樣是因為軍臣自己,也實在想不出什么像樣的狠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