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留下伊稚斜這七八萬兵馬,稍稍減緩河南地的防守壓力,已經是程不識竭力而為。
接下來,程不識所要做的,便是確保伊稚斜這不到十萬兵馬,無法在跨過趙長城之后,繼續南下一步、繼續前進一步。
至此,本場戰役的重心,也算是徹底轉移到了北地-河套戰場。
無論河套打得怎么樣——無論已經打下河套的北地方面軍,是否能守住才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河套,馬邑戰場,也都不會有什么變故了。
“希望陛下,不會因為軍臣的單于庭主力回援河南地,而責備我等作戰不力把。”
“畢竟能做的,我們都做了。”
“不能做的,我也壯著膽子做了。”
“——人事已盡。”
“余下的,便只能聽天由命……”
如是道出一語,程不識便回到了位于樓煩縣以西、堵住趙長城缺口南出口的兵營中軍大帳之內。
而在程不識身后,望著程不識掀開帳簾,鉆入中軍大帳的身影,蒼鷹郅都,只若有所思的低下頭,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思之中。
——從這場戰爭中,郅都從程不識身上,似乎學到了些什么東西。
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學到的是什么。
“程將軍,為什么就不擔心陛下,會因為程將軍主動讓出馬邑一事,而降罪與將軍呢……”
“莫非在陛下心中,程將軍的榮寵,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稍一想,程不識便沉著臉搖了搖頭。
當今劉榮,可謂是自有漢以來,最為特別的一位天子。
——太宗皇帝的老練,先孝景皇帝的狠辣,當今劉榮都有;
孝惠皇帝的坦蕩,少帝劉恭的豪邁,當今劉榮也有。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就連太祖高皇帝的無賴、豪邁,也能從當今劉榮身上,看出些許影子。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當今劉榮身上,幾乎涵蓋了漢家歷代先皇身上的長處。
無論是英明神武的太祖高皇帝、澤及鳥獸的太宗孝文皇帝,還是溫文爾雅的孝惠皇帝、相忍為國的先孝景皇帝;
乃至于四歲登基,八歲夭折的少帝劉恭,喊出那句‘吾未壯,壯則為變’時的豪邁,當今劉榮也同樣具備。
從個人情感上講,郅都眼中的當今劉榮,幾乎是教科書級的封建帝王模板。
小毛病或許有,但值得提起的大缺陷,卻是一個都沒有。
而這樣一個帝王——這樣一個年輕、上進,又老練、穩重的帝王模板,是不可能對任何一個臣子,抱以絕對的信任的。
太祖高皇帝,夠豪邁、夠豪爽,也足夠信任自己的臣子了吧?
留侯張良當年,可是差點被太祖高皇帝,破天荒的恩封三萬戶食邑的!
且不同于華夏歷史上,絕大多數開國之君,在創業成功后的卸磨殺驢、鳥盡弓藏——跟隨太祖高皇帝開漢國祚的元勛功侯,基本都是得以善終的。
可即便是這么一個豪邁、爽朗,又極其自信的帝王,尚且逼得蕭相國自污以保全自身,更逼得梁王彭越、淮陰侯韓信的‘謀逆坐誅’。
太宗皇帝,那么優秀、仁慈的一位帝王,尚且親設靈堂,逼死了自己唯一的母舅、自代地入長安的元從功臣。
作為太祖高皇帝的曾孫、太宗孝文皇帝的長孫——尤其還是先孝景皇帝的長子,劉榮根本就不可能對任何人,懷揣‘隨你怎么干,朕都信你’這等程度的信任。
至于榮寵——再怎么親密無間,天子榮也絕不可能原諒任何一個在戰時,主動放棄駐守城池的將軍。
即便這么做是為了大局,是為了總體戰略,也依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