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去歷練一番,就算是有武勛傍身,也只是有助于這憨子作為宦者令的位置,對劉榮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畢竟再怎么說,宦者令,那也是正兒八經比二千石的官職;
雖然多有宦官充任,卻已然是脫離了‘家奴’的范疇,屬于實打實的臣子。
事實上,放眼整個未央、長樂兩宮,能自稱‘臣’而非‘奴’的宮女、太監,滿打滿算就三個。
天子身邊的貼身太監,未央宮的宮人頭子:未央宮宦者令;
皇后身邊的后宮主管太監,未央宮的太監頭子,宮人二把手:椒房殿大長秋;
以及,東宮老太后身邊的老太監,理論上的兩宮宮人頭子,事實上的長樂宮宮人一把手:長樂宮中車屬令。
只是和太后可以自稱朕,但為了不刺激皇帝很少以‘朕’自稱一樣:可以自稱‘臣’的理論特權,基本不會被以上三者使用。
為了表明自己的絕對忠誠,哪怕到了這三個位置,已經擁有了可以自稱‘臣’的權利,也不會有哪個太監敢真的以‘臣’自稱,乃至于以臣下自居。
畢竟秦奸趙高那么大一個負面案例在那擺著,無論是為了向皇帝、太后標榜忠心,還是為了避免被外朝抨擊,太監群體在這件事情上,都會十分識大體、顧大局。
只是作為皇帝,劉榮雖然對這種‘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權勢從何而來’的自知之明非常受用,但只要有機會,劉榮也絲毫不會吝嗇于為屬下——尤其是嫡系元從創造機會,以更順利的座位劉榮為他們所安排的職位。
畢竟宦者令,可不是劉榮為葵五安排鍛煉的過渡性職務,而是葵五,乃至所有太監們畢生追求的天花板。
劉榮不需要葵五有多么能干;
只需要葵五能服眾,能安安穩穩坐在宦者令的位置上,幫劉榮把宮里的瑣碎事務給處理明白,讓劉榮能專心處理國家大事,劉榮就已經是心滿意足。
于是,劉榮不顧身邊心腹的反對,還是將葵五送去了河套戰場,寄希望于葵五能立下些許武勛,來作為葵五坐穩宦者令這一位置的底氣。
只是事態的發展,多少有些出乎劉榮的預料……
“叫那憨子去打仗,好生砍下幾顆匈奴首級,那憨子愣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一顆首級都沒砍下來。”
“這仗都打完了,反而來勁兒了,說要替朕好生監查博望城?”
“咋想的呢……”
沒錯;
葵五留在博望城,是葵五自己主動向劉榮求來的。
至于原因,正如劉榮此刻所發的牢騷所言:葵五在戰場上沒能達成目標——甚至都沒追上先頭部隊,吃屎都沒趕上一口熱乎的;
等到了戰后,卻又莫名其妙生出了做劉榮的眼睛、為劉榮盯住博望城的一切的心思……
對此,劉榮只能說:有些東西,或許真的是天生的。
尤其是太監這個特殊的群體,就好似天然就會撓到帝王的癢癢處。
就連葵五這樣的憨子,都能本能的猜到劉榮最想做,卻又最無法主動去做的事——都不等劉榮主動開口,就為劉榮解決了這一心病。
故而,雖然嘴上發著類似于‘那憨子在博望城能干嘛?’之類的牢騷,但暗地里,劉榮卻是好幾次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這件事,怎么說呢~
放在其他任何一個時代——無論是過去的嬴秦,還是未來的唐宋元明清;
無論放在哪一個朝代,皇帝想要往一塊新服之土,派一個心腹眼線去盯著,都沒人會覺得有哪里不對。
畢竟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嘛!
有監管,非但不是帝王對臣下的不信任,反而還是對臣下的保護。
——沒有監管,你或許還會糾結一下:要不要上下其手,中飽私囊,或是做些損人利己的事;
但有了監管之后,除非你天生就是個貪官胚子,否則,你就大概率會打消那不該有的念頭。
可是在漢室——尤其是劉榮如今所身處的這個階段,這件事,卻有些過于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