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能望到頭,說明有終點。
而草原上的絕大多數人,都大概率活不到自己生命的終點。
如此美好的人生,確實值得中原人不惜一切的守護。
至于草原上的生活,則很快被你拋到腦后。
見識過‘種地’二字的磨礪之后,你再也不愿回到那下限極低,低到隨時能成片收割生命的落后文明懷抱中……
以上這些,大抵便是百余年前,才剛從河西、河套地區內附嬴秦的游牧民族:義渠人,在短時間內融入農耕文明的全過程。
之后,經過五到七代人的傳承,便到了如今漢室、到了當今劉榮在位。
曾經的義渠人,或許仍舊保留著游牧民族的些許外貌特征,比如身形相對矮小,下肢相對更為粗壯,顴骨更高、鼻梁更塌,眼睛更小之類。
但從生活模式、文化認同的角度來看,如今漢室,已經不存在多少能一眼看出不同的義渠人了。
即便是在北地郡,那些仍舊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游牧民族生產、生活模式的故義渠貴族后人,也基本都是以躬耕為主,畜牧為輔。
說得更精確一些,是以農耕作為家族主要產業,以畜牧來作為戰馬獲取渠道,以及風險相對較高的畜牧業投資。
而在二者之上,這些人真正渴望、追求的,是憑借世代傳承下來的精良馬術,以及在馬背上戰斗的經驗、能力,換取更高的社會地位,以及更為龐大的財富。
大約二十多年前,他們被太宗孝文皇帝起了一個新的名字:北地騎士。
他們大都自幼學習駕馬、挽弓,以及沖殺等騎兵戰術,具備極高的戰斗素養。
與此同時,他們家境優渥——能為族中子弟,至少是部分杰出子弟配備干糧、軍械、馬匹,并自幼精心培養。
正所謂:窮文富武。
一方面來講,這話說的是文、武兩個大方向所需要的投入。
——學文花不了多少錢,左右不過筆墨紙硯,外加拜師束脩(xiu)而已。
學武卻要自幼打熬筋骨,需要購買數量極為龐大的外用藥物,并攝入大量肉食;
在此基礎上,該有的刀槍劍戟、弓馬甲胄等裝備,外加名師指導。
毫不夸張的說:講一個孩子自幼培養成一個通俗意義上的‘武人’,所需要花費的總成本,完全可以將同樣年紀的幾十上百個孩子,自幼培養成一個通俗意義上的‘文人’。
這,是后世人刻板印象中的‘窮文富武’——文花的錢少,武花的錢多。
但實際上,窮文富武四個字,其實還有第二種解讀。
——窮人家的孩子,更適合走‘文’,富人家的孩子,則更適合走‘武’。
不單是因為二者所需要的財力,對不同階級、群體所帶來的財務壓力,也同樣是因為二者日后的發展方向。
一個孩子自幼習文,年壯學成,最好的發展路線必定是入仕。
而在官場——至少是在如今漢室的官場,一個出身農戶、良家,即無人脈也無背景的文官,是比家世顯赫、背景滔天的學閥子弟,更受整個大環境待見的。
因為那些學閥子弟,本身就有著固定的社交、利益圈子,外人擠不進去,里面的人也輕易出不來。
這些人往往心氣極高,若想結交,不主動把自尊丟掉三成,壓根兒就不可能和他們建立相對友好的關系。
就算不結交,單從工作層面往來,這些人也是自幼家世顯赫,往往都是天馬行空,根本踏實不下來的主兒。
說得難聽點,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即不知人間疾苦,也不明解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