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商人們,低價買糧,妥善儲存,再高價賣出——同樣高成本,卻是低風險,最終所得的卻是可觀的高回報。
用劉榮的話來說,這,就是封建時代極為典型的剝削模型。
通過掌握某一關鍵環節——如生產工具、生產技術,又或是銷售渠道等,來達成對上游生產環節的無下限剝削。
這套模型即便在后世新時代的商業界,也依舊存在;
但顯而易見,這套模型在封建時代的‘威力’,絕非后世那些扭扭捏捏,瞻前顧后,想吃不敢吃、想拿不敢拿,頭頂上還有暴力機器盯著的‘企業家’們所能比擬。
——封建時代,是吃人的。
封建時代吃人的方式、手段,除了物理層面上,不會真把你的肉體切碎、煮熟,并放在嘴里咀嚼外,便幾乎百無禁忌……
于是,劉榮出手,官營糧米,讓少府內帑這個漢家特有的‘史前國企’對糧食市場發起宏觀調控。
而且用的方式,還是最簡單粗暴的國企壟斷模式。
在糧食上,劉榮之所以選擇這么做、之所以能做得到,就是因為上文所言:糧食這個‘商品’的生產者,并不是掌握這門生意的糧商群體,而是如今漢室天下的廣大底層農戶。
將僅僅只具備‘倉儲’效能的糧商群體,從整個糧食市場的產業鏈當中剔除,直接由少府內帑赤膊下場取締,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貨’還是那個‘貨’,以前什么樣,以后也還是什么樣;
上游生產者還是農民,下游消費者,也依舊是農民。
唯一的區別,是接頭取‘貨’的中間商,換成了更有良心、更在意底層民眾的少府內帑。
而鹽鐵,與糧食之間的不同——準確的說,是鹽鐵官營和糧米官營二者的區別,也恰恰就在于此。
——糧商們不負責生產,只負責分銷,而鹽、鐵商人們,是從生產到銷售,一條龍負責到底的。
劉榮官營糧米,直接讓關中的糧商們消失,并由少府搞壟斷,僅僅只是在產業鏈中端進行取締,對上游生產者和下游消費者,都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但鹽、鐵,并不是農民從地里種出來的。
鹽,以如今漢室普行的工藝,是鹵制。
這是門毋庸置疑的生產技術。
至于鐵,哪怕在后世都被成為‘工業的血液’,自更與生產技術脫不開干系。
所以此番官營鹽鐵,若劉榮還是按老套路來——先把鹽鐵商人搞滅絕,然后讓少府下場搞壟斷,那就會出大問題。
首先,少府雖足夠龐大,其職權卻也足夠冗雜。
雖然少府名下,有數以十萬計的官奴作為免費勞動力,但同樣的,也有成百上千個基建項目,需要者數十萬免費勞動力去支撐。
大到劉榮的皇陵、陵邑,水利工程的挖掘、施工,城池道路的建造、維護;
小到少府日常生產當中的人力需求——如搬運等。
換而言之:少府不可能把所有的資源,都集中在鹽鐵之上。
而鹽、鐵兩個產業,卻是龐大到哪怕少府真的全力去做,也未必能完全肩負起重擔的程度。
或許在漫長的經營、適應過后,少府能分出一個龐大無比的部門,專門負責,并成功肩負起漢家所有的鹽、鐵產業。
但這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