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我大匈奴,淪落到被漢人拿捏的地步了。
但現在,在僅僅一場被歸結為‘意外’的河套-馬邑戰役失利過后,根本沒人覺得攻守易型,漢匈雙方地位互換;
自然,更沒有人會覺得匈奴使團去了漢人的地盤,會變得舉步維艱,甚至都無法拒絕漢人的條件。
或許有人知道;
比如單于軍臣,右賢王伊稚斜,以及極個別‘有識之士’。
但他們不會承認的。
他們不會承認呼延且當此番出使,完全是被戰爭結果所拖累,根本沒有操作空間。
他們只會說:我強大的大匈奴,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軟弱無能的使節?
明白這些內因外有,呼延賀再回憶起方才,軍臣對自己發起的那聲質問,自也就不覺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今年蹛林大會,各部都是出工不出力,單于庭本部根本挑不出幾個看得上眼的勇士,軍臣自然會惱火;
尤其是各部族的這一舉動,背后說透露出的政治意圖,更是讓軍臣感到煩悶。
而呼延賀,先是兒子出使漢人的地界‘犯了錯’,后又參與到了此番,各部在蹛林大會藏拙的事件當中。
也就難怪軍臣,偏要拿呼延賀的呼延氏開刀了。
作為老派的匈奴貴族,尤其還是四大氏族之一的部族頭人、當代八柱之一,呼延賀自然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
但身份、地位的差距——尤其是硬實力的差距擺在那里,饒是再怎么不服,呼延賀也只能強壓下怒火,右手扶于胸前,對軍臣微一彎腰,甕聲甕氣道:“呼延氏的勇士,從來都沒有變。”
“變的,是其他部族的勇士們。”
“其他部族的勇士更為強大了,我呼延氏的勇士,卻因過去的強大而驕傲、自滿。”
“——我總是教訓他們:不能因為足夠強大而自滿,應該努力變得更為強大。”
“今年的蹛林大會,是給他們的一個教訓。”
“我想,從今天開始,我呼延氏的勇士們,也應該明白漢人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了……”
如是一番話說出口,呼延賀卻是心中憋悶更甚,當即端起面前的金碗,灌下了一口酸澀的馬奶酒。
酸酒下肚,又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呼延賀的目光,便自然而然的望向軍臣身旁,正手持小匕,品嘗著烤羊肉的右賢王伊稚斜。
作為八柱當中的右四柱之首,右賢王天然具備著維護嫡系,即右谷蠡王、右大將、右大當戶及其背后勢力的義務。
故而此刻,呼延賀看向伊稚斜的眼神,便等同于在提醒伊稚斜:大哥,你小弟我受欺負了!
呼延賀投降伊稚斜的眼神,軍臣自然是盡收眼底。
呼延賀那比漢人還要奸詐的說辭,更是讓軍臣感到怒火中燒。
可偏偏,軍臣又發作不得。
——四大氏族,是匈奴單于庭至關重要的根基。
早在冒頓單于時,攣鞮氏便已經意識到:單靠一個攣鞮氏王族,以及原匈奴本部,是無法完全統治萬里草原的。
于是,為了更好的統治草原,冒頓單于搞出來的四儲八柱、四大氏族為核心的單于庭核心權力體系;
并在此之外,還搞出了游離于八柱之外的十六個官職,與八柱共稱為:二十四長。
比如左右骨都侯、左右大都尉等。
在這一整套的政治體系中,四位儲君,或者說是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所組成的‘四角’,既是單于的繼承人、儲君,也同樣是單于需要防備的競爭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