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得知自己要去代國,而非離家鄉更近的趙國,我還曾好一番苦惱?”
“終歸還是不敢觸怒呂太后、不被悖逆太后懿旨,只得恭順領命,去了那代都晉陽……”
老太后一番追憶,便是原本有正事兒要說的劉榮,都不免有些失了神。
有些故事,哪怕你聽過無數遍,直到故事每一步的發展和轉折,但當這個故事,從親身經歷的老者說出口,你也依舊會忍不住想要聽下去。
此刻,劉榮便是這樣一幅狀態。
只可惜,竇老太后的‘故事’,講到這里便已經結束。
而那雙明明已經接近失明,卻又泛著莫名寒光的眼眸,則是在提醒劉榮:皇帝的問題,我回答了。
而且答得很細。
接下來,皇帝哪怕是放屁,也最好放的響一點……
故事聽完了,劉榮也要開始正題了。
而劉榮的整體,卻延伸在了老太后并不曾預料到的點。
“如此說來,皇祖母雖不曾一睹太祖高皇帝龍顏,卻也對高皇帝執政之道,多少有所耳聞?”
莫名其妙的表明自己的論述切入點,劉榮便丟出了自己的問題。
“世人皆知,太祖高皇帝戎馬半生;”
“自打舉反秦義軍于豐沛,之后不是在抗秦,就是在討伐異姓諸侯不臣。”
“為了在當初,我漢家府庫空虛、百廢待興的困難時期,湊夠討伐異姓諸侯的軍費,太祖高皇帝,可是連三銖鉛莢錢這等手段,都不得已使出來了。”
“——皇祖母認為,這是為何?”
“何以太祖高皇帝,如此不信任后世之君——如此不信任孝惠皇帝,寧愿在戰場上廝殺至死,也不愿將哪怕一兩家異姓諸侯,留給后世之君去處理呢?”
…
“是太祖高皇帝,自負到認為后世子孫萬代,都出不了第二個能動異姓諸侯的明君?”
“是孝惠皇帝,當真昏聵無能到以天子之身,都對付不了一兩家異姓諸侯——如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之類?”
“退一步講,就算孝惠皇帝果真那般軟弱無能,太祖高皇帝當真那般瞧不上孝惠皇帝,不也還有呂太后嗎?”
“莫非呂太后,也辦不成這件事、也除不盡我漢家的異姓諸侯?”
“又或者,是太祖高皇帝好大喜功,不愿將哪怕一丁點功勛,留給后世子孫去安身立命,非得把伐滅異姓諸侯的功勞全都占了?”
“若果真如此,太祖高皇帝又為何帶頭‘自污’,極度否定自己英明神武,反而去強調虛無縹緲的君權神授?”
“好大喜功的人,怎可能受得了如此委屈?”
“受得了如此委屈的,又如何會是個好大喜功的人呢?”
如機關槍般,突突突突一連串的問題,問的老太后多少有點懵。
也就是那么片刻呆愣,讓老太后下意識脫口而出:“自然不是。”
“太祖高皇帝,自然是個明君。”
“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出于宗廟、社稷之考量。”
“故而……”
“故而………”
話說一半,老太后終于反應過來,劉榮究竟要說什么了。
只是話頭已經開啟,偏偏老太后還接了一下、拖了一手。
這一下,劉榮可就沒法打住了。
“皇祖母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