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也了然于胸。”
“——太祖高皇帝,既不是好大喜功,也不是對后世之君無差別蔑視。”
“而是太祖高皇帝明白:異姓諸侯之弊,每拖一天,便會多出一份險阻。”
“若拖得夠久,便是英明神武如太祖高皇帝、‘功高莫過于太祖高皇帝’的開國之君,也未必就能奈何的了雄踞關東,并逐步強盛的異姓諸侯。”
…
“所以,太祖高皇帝,寧愿拼上自己的一把老骨頭,也要為后世之君,徹底掃清異姓諸侯之弊。”
“即便這么做,讓太祖高皇帝為漢王五年、位九五七年,卻幾乎不曾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甚至于連性命,都丟在了討伐九江王英布之后,太祖高皇帝,也仍舊在所不辭。”
“——孫兒嘗聞: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太祖高皇帝手段盡出,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伐滅異姓諸侯,不過是為我漢家——為孫兒在內的歷代先皇、后世之君,而‘計深遠’而已。”
“便是民間凡夫俗子,尚且會有苦一苦自己,攢下積蓄給后代換前程的念頭;”
“何況是我漢家的太祖高皇帝——何況,是我漢家的縣官、天子呢?”
如是一番話說出口,劉榮即便還沒真正去做這件事,也已經莫名感覺到自豪了。
——最后一句話,劉榮說的不僅是‘何況是太祖高皇帝’,而是稍帶上了‘漢天子’三個字。
很顯然,老太后聽出來了劉榮這層意圖。
只是理智回歸后,老太后的重點,仍舊放在呂太后這個史詩級副本的地獄難度之上。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帝王之愛民,則籌謀以圖安。”
“——安。”
“國有強有弱,時強時弱,然亙古不變者,不外乎‘安’字而已。”
“皇帝之所欲,乃欲強國。”
“強國,有很多辦法。”
“但觸碰呂太后,會使宗廟不寧、社稷不安。”
“相較于這‘不安’,皇帝所謂強國——所謂‘為后世之君計深遠’,也不外乎鏡中花,水中月。”
不得不提的是:作為如今漢室朝堂中樞,唯二親眼見過呂太后、唯一在呂太后身邊近距離接觸過的政治人物,竇老太后對呂太后的恐懼,是源自于靈魂深處的。
這并不是由于老太后的軟弱、怯懦;
而是太祖高皇帝劉邦的八個兒子中,除長子齊悼惠王劉肥、次子孝惠皇帝劉盈、四子代王/太宗皇帝劉恒,以及幼子淮南王劉長外——余下四顆諸侯王、開國皇子的項上人頭,深深刻在老太后靈魂深處的。
還有那頭人彘;
還有那些無辜慘死宮中,最終尸骨無存不說——甚至連身死都彷如落葉般,沒能激起半點浪花的苦命宮人。
竇老太后恐懼呂太后。
恐懼與呂太后相關的一切。
但老太后絕非個例。
甚至可以毫不夸張的說:膽敢觸碰這禁忌、似乎并不恐懼這禁忌的天子劉榮,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異類’。
只不過,劉榮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此刻,劉榮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漢家乃至華夏,需要這么一位穿越者皇帝,做出怎樣驚世駭俗的乾坤獨斷……
“孟軻有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