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比是放養一群羊。
如果法家說的是‘為每一只羊建檔,一羊惹事,左右連坐’這樣的嚴苛律法;
那黃老說的便會是:找一座山,圍一圈柵欄,把羊往山上一趕,就別管了。
羊群吃什么喝什么,會不會有危險,都聽天由命。
作為黃老學絕無僅有,且已經許多年不曾涌現出的‘青年才俊’,尤其還是從太子宮混出頭、混出名堂的當今心腹,汲黯雖然比學派內部其他的老學究、老頑固要思維靈活一些,但有些東西,終歸還是無法輕易改變的。
就如這科舉——在第一次得知這么個東西的時候,汲黯的第一反應就是皺起眉頭。
隨后,因劉榮隨口問起而發生的那場交談中,汲黯嘴上是不斷發問,諸如這可怎么辦、那個怎么搞之類,但汲黯真正想表達的,卻從來不是提醒劉榮‘還有這些問題需要解決’,又或是真心求教‘這些事兒咋辦’。
汲黯想告訴劉榮的事:陛下看吶!
這事兒多麻煩吶?
這都還沒正式開始呢,就已經冒出來這么多問題了;
天知道真到了具體操作的時候,又會出多少驢馬爛子?
還是別搞了吧~
維持現狀不好嗎?
就靠察舉,等地方郡縣一個人一個人往上舉薦唄……
汲黯的這個心思,最終也并沒有逃過當今劉榮的火眼金睛。
為了讓汲黯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劉榮與汲黯就科舉一事聊了很多次,且每一次都聊很多、很久、很深。
比如方才,汲黯回想起的那句‘考場如戰場’,便是劉榮結合后世經驗,以及科舉的本質,所推斷出來的未來景象。
劉榮清楚地記得,在兩千多年后的新時代——別說是決定能否躋身體制的公務員考試,又或是所謂決定‘一生命運’的高考了;
就連一場為了獲取駕駛證,而參加的駕駛技能考試,都能在考場外引發一輪圍觀。
有那么一段特殊時期,劉榮家鄉的駕駛資格考試,甚至有過規定的通過比例,類似于‘無論多少人參加考試,都只能通過一半’之類的潛規則。
于是,考生們為了打敗競爭者,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一邊提升自己的硬實力,一邊為競爭者們制造麻煩。
什么舉報身份造假,又或是舉報‘昨晚他肯定喝酒了’之類,都是最低級的小兒科;
劉榮曾聽說過有一個人,為了能順利通過考試,便以‘鎮定藥物,吃了就不緊張了’的名義,給其他考生兜售違禁品!
如果那般不擇手段、沒有下限的競爭,都不能算作是‘考場如戰場’的話,那劉榮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樣的考試,才能被稱之為‘考場如戰場’了。
除此之外——除了科舉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大概率會形成的文化場景外,劉榮還和汲黯深入探討了科舉推行后,官僚群體逐漸壯大的問題。
而這,也讓汲黯愈發感覺到無所適從的同時,更無比直觀、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所學的黃老之學,似乎真的越來越趕不上時代的步伐了。
曾幾何時;
準確的說,就是在太祖高皇帝,繼始皇嬴政后再度統一天下,并建立漢室的那個時候。
當時的黃老學,幾乎是全天下人的寵兒。
無為而治?
——妙啊!
道法自然?
——絕絕子!
就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