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李蒙這才準備妥當,帶著禮物前往親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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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的馬車剛在崔府門前停穩,崔元綜便疾步迎上。
他今日特意換了簇新的圓領襕衫,衣擺繡著的青竹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郡王肯賞光,寒舍蓬蓽生輝啊!”眼睛掃過三輛滿載禮物的車駕,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穿過三重垂花門時,李蒙瞥見東廂房窗欞后閃過一片鵝黃裙角。
領路的崔元綜輕咳一聲,指著廊下兩位華服男子介紹道:“這位是族兄崔元銘,現任弘文館校書郎;那位是姑表兄崔文璟,剛從清河老宅趕來。”
崔文璟腰間懸著的羊脂玉佩隨著作揖動作輕晃,雕工竟與昨日平康坊歌伎的箜篌紋飾如出一轍。
宴席一開始,十位梳著驚鵠髻的樂伎抱著阮魚貫而入。
李蒙盯著她們襦裙上繁復的蹙金繡,思緒卻飄到了天外。
直到崔元銘舉著鎏金酒樽連喚三聲“郡王”,他才被冬梅在案下輕扯衣角的動作驚醒。
“可是這《春鶯囀》不合郡王心意?”
崔敦禮撫須的手突然頓住,他分明瞧見李蒙在琵琶輪指時皺了下眉——那正是崔元綺昨夜新譜的段落。
“曲是好曲。”
李蒙指尖敲了敲案上水晶盞,看著杯中漣漪淡淡道:“我對這些東西不是非常喜愛,諸位見諒!”
崔敦禮擊掌屏退樂班,漆畫屏風后頓時響起慌亂的環佩叮咚聲。他親自執壺斟滿一杯波斯葡萄酒:“若世家仍守著田壟賬冊不放......”
“那就讓鐵犁替他們翻翻千年不變的腦子。”
李蒙抓起席間銀箸,蘸著酒水在案隨意地畫著線條:“趙郡李氏去年私運的五百斤鑌鐵,現在正躺在突厥可汗的金帳里。”
筷子“啪“地戳穿胡桃木案幾,驚得崔文璟手中葡萄滾落在地。
崔元銘的幞頭巾角微微顫動:“郡王說笑了,我等詩禮傳家......”
“詩禮傳家就兼并土地,魚肉鄉鄰?”
李蒙原本想要往后靠,才發現自己坐的是破支踵,連凳子都不如。
崔敦禮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起身長揖及地:“崔氏愿聽從朝廷詔令,只是沒有了田產,我等以后的生計不知郡王……”
李蒙瞧那崔家還算上道,敲著案幾說:“你們崔家讀書人多,倒不如搞搞研究發明。弄出鐵甲船、飛天機器、蒸汽火車這些玩意兒,保管青史留名還能占著先機。”
話音未落,席間茶盞叮當亂晃——原是崔元銘驚得打翻了茶碗。
崔敦禮攥著汗巾子追問:“敢問郡王,這等奇物要多少年月才能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