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祟黑洞洞的眼神看著他,后者卻不緊不慢地收起葫蘆,背著手,笑道:“急什么。”
阿祟一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右手凝起一團鬼火,像潑水似的灑在屋子里。
周遭的物什全都著了起來,這火卻沒有半點溫度。端尚掐指作訣,就把它們通通熄滅了。
“她在等我。”
山風像水一樣倒灌進來,屋里冷嗖嗖的。端尚刻意拖著,他知道小姑娘今日成婚,洞房花燭讓阿祟撞上,她若能收住它,也算沒找錯人。
“罷了,我不為難你,你帶我去你那墳頭,我親自給你解開。”
端尚瞇著眼,好整以暇地看著它。
阿祟才發現他不會飛,這里到它的小墳包,走到明天早上都還沒到呢。
“騎馬,快。”
它站在端尚的身后,陰風吹過他的脖子,像是在威脅他,在不快些就把他宰了。
阿祟尖利的指甲長了出來,殷紅的唇吐出威脅的話,一字一句。它當然是恨他的,可是現在,它只想快點解開封印,然后見到秋秋。
一人一鬼就這樣一走一飄到了山腳下,端尚牽出一匹馬,拽住韁繩踏步上馬。阿祟化作一團紅霧,鉆進了那馬身體里,它登時雙眼發紅,不要命似的像前疾奔。
“慢點,慢點。我這一把老骨頭,沒到便要散架了!”端尚其實身體非常硬朗,但壽元乃天定,他不可強求,現在坐在馬上嗚呼哀哉,倒有幾分小孩的玩心在。
阿祟現在是這匹小馬了,它雖然不耐煩,但還是停了幾刻,不耐煩地跺了跺馬蹄子,跑得比方才慢了些。
好不容易到了它的墳前,阿祟從馬身里鉆了出來,站在自己的家門口,指著那兩條巨粗無比的鐵鏈,陰惻惻的:“快。”
端尚道長看了看這片茂密的林子,似乎比從前更甚。這林中的鬼也比從前多了,月光透過一點罅隙照在它的墳前。
他看著這個從前他親自打下的封印,嘆了口氣,從懷里取出黃符和玉葫蘆。
端尚咬破了指甲,用自己的血寫了五張符紙,一一貼在五個亡魂釘上,他閉眼默念了許久的咒語,只見那幾張符紙自己爆燃起來,幾顆釘子慢慢松動,而后從深埋的地下沖出來。
五只鬼靈從釘子底下沖出來,無不發出凄厲的叫聲,他的葫蘆一動,將它們全都收了進去。
阿祟就站在他身邊看著這一切。那五顆釘子現下變成了五塊廢鐵,黯淡地躺在一邊。端尚用劍挑起那些鎖鏈,它們像酥脆的糖塊一樣盡數碎裂。
周遭密林狂風大作,吹落不少樹葉,密密麻麻將幾乎這座墳掩蓋。阿祟看著那斷裂的鎖鏈,腦海中仿佛感到有什么斷裂。
它抬起頭,看見那輪高掛的明月,黑洞洞的瞳仁忽然從深處泛出血色,漸漸浸滿整個瞳孔。
阿祟的頭發瘋長,比從前更長,甚至在發尾末了泛出暗暗的血色。
它目光輕轉,最后凝聚在端尚的臉上。
阿祟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感到過恨意。
方才見到他,它只是覺得不喜歡。
腦海里一切的情緒好像都被放大了,它泛著血色的雙瞳像野獸的尖牙,勾進他的肉里。
阿祟想要殺了他,前所未有的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