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聰慧的主宰,確實挑動了他的理智。
甚至選中了他最脆弱的那根弦。
腦中的劇痛陡然消失,他脫力倒在地上,頭上透明的防護罩碎裂,尖利的碎片濺了滿地。
站在他面前的主宰已然消失不見,它變成細小的孢子從他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鉆入。
腦海中傳來主宰的一笑,類人,卻恐怖至極。
“人類,真是脆弱的動物啊。”
“看似堅強的你,居然也有這樣脆弱的軟肋。”
遍布全身的細密神經都泛起疼痛,基因鏈在不停地斷裂又重組,它嘗試將他變成蟲族的一員,但又保留一切人類的外觀。
宋忌延喘息著,低氧環境幾乎讓他的神智加速混沌。
它說得沒錯,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將她置身險境。
蟲族和人類,從來沒有談判一說。
宋忌延知道,所謂的同盟都是假的,唯有它最后那段話,他深信無疑。
落在蟲族手里,宋斬秋只有一個那樣的下場。
腦海里細密的刺痛漸漸隱去,他回想起她從前總是叉著腰使喚他,明明是頤指氣使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又帶著嬌氣。
踽踽獨行的十八年,不被任何人在意的十八年,將他和這個人類社會聯系起來的紐帶,唯有她一個而已。
那些所謂的出人頭地,權柄爭奪,其實通通都能算作虛無。
他依賴于她的一切,那些調笑那些使喚,在他看來都是可愛的。
就算不能活著回去,他也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宋忌延按了一下腰間的腰帶,一管綠色的針劑出現在他手里。
這是“凈化者”,它能溶化蟲族的基因,雖然已經盡力避開了人類和蟲族基因組中相似的部分,盡量對人體無害,可它本身的毒性對人體組織也有腐蝕毒性。
極高濃度的藥液順著靜脈流向全身。
片刻后腦海中果不其然響起主宰的尖叫聲。
“嘶嘶——你!瘋癲的、人類!”
它想要離開宋忌延的身體,但卻已經做不到了,以不斷增殖為優勢的蟲族沒有了基因的指導,完全無法再逃出他的軀體。
宋忌延忽然快慰地嗤笑一聲,剝開平時所有的冷峻和淡然,他笑得張揚又嘲諷:“這是我的軟肋么?”
言下之意,這不是他的軟肋。
他的愛,從來都是他的盔甲。
抵御了多年的寒風,支撐他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血液里的腐蝕性藥物順著循環流入內臟,造成幾乎不可逆的損傷。
宋忌延的尖牙咬住唇瓣,慘白的唇瓣滲出血珠,他現在最后悔的,是沒能告訴她。
他一點也不想做她的哥哥。
他愛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愛她。
被她玩弄,被她調戲,都是他甘之如飴的東西。
如果她某天忽然想要摘下他的心臟,他也會毫無怨言地剖開胸腔,將還在跳動的鮮活心臟,送到她手上。
見不得光的陰暗愛欲,隨著劇毒的粘稠血液涌入心臟,泵向四肢。
她或許一輩子都不能明白,她對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
一個愛字概括,都顯得匱乏。
“主宰”的痛苦尖叫與嘶吼隨著它最后一個細胞的消失而湮滅,“凈化者”消滅了它身體里那部分和普通蟲族一致的基因,留下了那些人類未曾發現的,獨屬于“主宰”的基因序列。
瑰麗的生命體,細胞時刻凋零,又時刻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