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庇護所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然而如此龐大的人群,僅靠李家兩兄妹兩個人供給生活需求。
宋斬秋對這個模式并不看好,但她離開之前,還是留了一張字條給兩人,上面寫著留言和她的地址。
一整個人類族群的偉大只體現在少數人身上,而這少數人卻以扛鼎之力,奏響整個文明關于勇氣、責任與擔當的贊歌。
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去留,甚至有些人隔門傾聽,期盼她走得更快些。
宋斬秋從那扇卷閘門底下鉆了出去,外面的天涌著一層霧藍,空氣里還泛著破曉時分的寒涼。
被感染的喪尸在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游走,日漸腐化的身軀淌著惡臭的尸水,在柏油馬路上留下一條又一條印跡。
她握著那柄斧頭,立在門邊觀察了片刻。
它們沒有再沖過來了,好像聞不見她的氣味,也聽不見這邊的動靜。
宋斬秋其實還沒完全想好怎么和白淵解釋,她只是想盡快找到他,以確認她的推斷沒有錯誤。
大規模的喪尸化對這個城市的底層空氣質量造成了影響,至少以一個活人的身份站在這里,幾乎可以說是惡臭難聞。
她屏住呼吸繞回自己車上,昨天情急之下車門沒有落鎖,她坐回駕駛位,正拉出安全帶準備扣上。
車里的氣溫莫名非常低,她眼眸垂落,看著自己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神情沒有變化,心里的警報卻已然作響。
寒涼像密密麻麻的蟻群從脊骨尾端漸漸爬上來,宋斬秋握緊了手邊的斧頭,若無其事地坐直了身體,瞳仁微抬,看向中央后視鏡。
像是一塊巨石投入平湖,鏡面反射出她銳利的目光,與后座那個黑影交匯。
“好久不見。”
熟悉的音色傳入耳中,周身的戰栗在那一刻到達頂峰。
生理反應騙不了人,人類對詭異的異類具有天然的警惕性。
那個人從黑暗里漸漸浮現出來,映入眼簾的先是他蒼白的臉頰,碎發遮住他的上半張臉,因看不清眉目而顯現出一種別樣的神秘和危險。
即便如此,宋斬秋也能確定,這是那個她正在找的人。
密閉空間里,和一個危險系數拉滿的喪尸對峙,她的手心不由得泛起一絲冷汗。
“不認識我了嗎?”
“還是……不敢認出我?”
少年的音色原本是澄澈又清透的,像夏日抬頭時籠罩著的那片無云的藍天。或許是異化帶來的影響,他的音色變得喑啞,聲調平淡如一潭死水。
宋斬秋閉了閉眼,徐徐吐出一息。
她本就是要去找他的,如今他自己送上門來,也沒什么區別。
白淵的氣息逐漸從身后游移到身側,不同于那些喪尸身上的死氣,他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潮濕的氣息,像雨后的街道散發出的清新。
真的像屋檐下潮濕角落的一頂蘑菇。
她沒有轉頭,目視前方,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白淵。”
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像玄鐵澆鑄的鐐銬,宋斬秋身形不穩,微微側傾,看清了他掩在陰影里的眉眼。
他抿起唇,眼眶泛起可怖的血紅,似乎在醞釀著一層噬人的恨意。
宋斬秋望進他的眼里,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淵里,過去那個青澀靦腆的白淵和面前這個人逐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