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呂家啊,聽說文信侯就是這么起家的,哪國的糧價跌,他就去大量買進,等別的國家打仗了,糧價暴漲,再把囤積的貨物拿過去賣,還賣兵器,他就是投機,這才是蠹蟲呢。”
荊軻笑了笑:“沒錯,但這也是一種本事,要講究技巧和運氣,更要一有種敢于承受風險的勇氣,即使做了,也不是誰都能成功的。
“況他當年也是孤注一擲啊,只要走岔一步,都不會有今天的地位,能做秦國兩朝丞相的人,怎么能單以一句囤居就說他有害?”
段靈兒想了想:“嗯……話是這么說,但做生意,是因為別人需要買東西啊,韓子怎么就說商工之民有害了呢?”
“因為像呂不韋這樣巨大的成功會引起別人效仿,既然囤貨倒賣可以掙大錢,那還種什么地、打什么仗?都去做生意就好了。
“而呂不韋只有一個,他的眼界、野心和能力全是獨一無二的,其他的大多數,都只是為了錢和更多的個人利益。
“文章里也說了,現在很多人有了錢,就想要身份,向君主身邊親近的侍臣行賄托情,用錢買官爵,國家賣官鬻爵,這國家就爛透了無藥可救啊,被韓子收進五蠹也不無道理。”
段靈兒聽得認真,蹙緊眉毛點點頭:“這樣啊……”
“雖說五蠹固然有害,但那是韓子作為法家一家來看待問題的角度,世上那么多人,人又是復雜多變的,不能總是拿一種固定標準去衡量,而且法律是人定的,怎么能說它就一定準確完善的呢?法律也會偏頗落后的……”
荊軻說著,朝門口看了一眼,擺擺手:“唉,先不說這個,這太陽都要落山了,那人還來不來?王世不會是騙咱們的吧?”
段靈兒沒接話,撐著下巴望著荊軻,她已經完全被他的話音吸了進去。
此時默默說道:“阿軻啊,這些話……你有空再跟我多說說吧,我還不知道你會有這些想法呢,以前怎么都不跟我說?”
荊軻用一根食指撓撓臉:“呃……嗨,這些啊,拙見拙見,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你要是有什么相左的意見呢,提出來也好,保留不說也好,如果你想找我聊聊,我都奉陪到底的,促膝談心什么的也行啊,關鍵是……嗯……促膝……”
“嗯?”靈兒稍愣一下。
他趕忙搖搖手:“呃不不不,是談心,談心最重要,是思想上的交流嘛。”
段靈兒笑著點點頭:“好。”
“天色不早,”荊軻一邊收拾書卷一邊說,“我們不管那人了吧,是他自己失約。”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陣拖拖拽拽的動靜。
“哎呀我不去——你松手!”
“我跟人家說好了下午來,你都磨蹭到傍晚了,現在必須得來!”
第二句是王世的聲音,他好像把誰給帶過來了,兩人正在門口糾結。
荊軻聞聲出門查看,見王世抓著一個絡腮胡大漢,正在把他往門口拖。
那大漢還有點往下賴的樣子,像是很不情愿。
兩人看到荊軻出來,同時松了手,尷尬地笑笑,當作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向來一本正經的王世此時便裝打扮,滿頭大汗,看樣子是費了老勁才讓這人過來的。
大漢圓臉小眼,頭大身窄,微挺著酒肚。
雖然長了一臉粗獷的胡子,但笑起來陽光憨厚。
荊軻也沖他笑笑,向二人作揖,問道:“請問這位就是官君說的那人?”
王世喘了口氣,點點頭:“內兄蘇嘉,原是趙王的尚食令。”
“尚食令?”荊軻反問道。
蘇嘉擺擺手:“唉,就是大廚,很大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