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
冬天,初醒的人類很難戰勝來自床榻的引力。
十戰十敗,段靈兒盡力了。
索性放逐自己的意識,任由睡魔吞噬。
荊軻來找她,見她一臉生無可戀不想起床的樣子,就蹲在榻邊小聲囑咐幾句:“吶,縣府來人了,是內務吏派來的,我要去談事啦,你在家乖乖的。
“母親孕吐厲害,多陪陪她,小禾著了點風寒,我一會兒去跟學堂請假,你進他屋要記得帶面巾,我中午回家吃,幫我留飯啊,天冷了,我得吃四碗……”
“嗯,吃……”她困得睜不開眼,也不知道聽全了沒有,小點一下頭,“我想吃……桂花飴糖……”
“好。”
……
……
濮陽縣府,一間小屋。
荊軻眼前這個人叫余糧。
能當上縣府的內務吏,不得不說他這個應情應景的名字幫了很多忙。
老老實實的模樣,留著規規矩矩的八字胡,眉心一個“川”字。
他正在為一些事情頭疼,荊軻的到來正好解了難。
“縣卒營近來多次上報,說是士伍反映糧酒味澀、苦臭,經查,那家合作了幾十年的酒坊用的都是霉糧。
“幾場秋雨給捂壞了,他們還照用,已經督辦了相關人等,但這下家酒坊還遲遲沒有找到,霍老推介你還趕巧了,不知酒坊的名字是?”
荊軻笑了笑:“現在是白馬酒坊,以后會變成段氏酒坊。”
“白馬酒坊……”余糧低頭想了想,“吳家的那個?”
“正是。”
余糧聽了點點頭:“以前聽過一些,他家一直供的魏國鄴城的縣卒營,怎么這會兒打我們這兒的主意了?”
荊軻簡單跟他說了些自己和白馬酒坊的合作關系。
余糧聽罷想了想:“濮陽城內外其實有不少酒坊,呂酒名氣頗響,我為什么要選擇你們呢?”
荊軻:“呂氏的酒的確好,名氣也大,但酒坊在城外,這就要花上不必要的車馬費,攤到每一壇,都要多一錢,一趟幾十輛車,送到大營便是幾千錢,而這個冤枉錢原本可以不用花。
“而其他幾間坊子,都是趙國、韓國、楚國人開的,這三國做酒厲害,趙酒香濃,楚酒甘醴,韓酒么……便宜,各有優勢,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
他稍稍停頓,賣了個關子。
余糧饒有興致地捋捋胡子:“什么弱點?”
“濮陽現在用的是秦律,秦國東進勢頭正盛,縣府要是跟這幾家酒坊合作,日后指不定哪天打了起來,合作可就吹了。
“與其到時再臨場更換、被人坐地起價,不如盡早有個踏實的著落,濮陽本地的酒坊才是最好的選擇,在下今日帶來了一壇,請余吏嘗嘗,嘗過之后,再做決定不遲。”
他說著從案下拎出一壇酒,拆了封泥,清冽的酒香徐徐飄出,稍一揚手,把香氣帶去對面。
余糧深嗅兩下,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小兄弟為今日之事打聽了不少,做了好些準備嘛,年紀不大,決心倒是不小。”
荊軻禮貌地笑笑,稍稍頷首。
余糧繼續道:“還連樣酒都準備好了,我怕是……呵呵,也沒有推脫的借口了,那行,既然是霍老推薦的,就一定有保障,這酒我且不嘗了,氣味香醇,一聞便知,酒坊何時來立契書?”
荊軻:“酒坊李主事正在門外等候,現在便可立契,關于供酒的一應事務,都將由他跟您詳談。”
余糧呵呵一笑:“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
……
段宅,午飯時間。
荊軻風塵仆仆地進屋,帶進一身寒氣,立即轉身把毛氈門簾拉拉嚴實。
屋里飄著濃郁的飯香,燃了炭盆,暖和和的。
一家人都在等他吃飯,心里也暖和和的。
他搓搓手朝父母行了禮,又彎腰對著炭盆烤了烤手,才笑呵呵地來到靈兒面前,放下一張蓋了印的寬木片:“喏,縣卒營的契書,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