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西,呂宅。
暖春桃月,是繁花盛開的季節。
呂老夫人的小花園里花團錦簇、萬紫千紅,還有爭奇斗艷、春色滿園。
就是一花博園。
過于飽和的絢麗顏色無一不在刺激著人們的視覺。
老夫人的寶貝小鳥也都紛紛被拿出來曬太陽,精巧別致的鳥籠整整齊齊掛了一排。
鳥兒們上躥下跳,也不知是歡快還是焦慮。
看起來應該是被關太久而產生的焦慮,沒準在罵人,人還以為它們是在唱歌。
嘰嘰喳、喳嘰嘰、我嘰你個喳喳……
呂從革他來跟老夫人分享剛剛收到的一則消息,快要被這些花晃瞎了眼、被鳥叫亂了耳,擺著一張臭臉,跟春天唱反調。
兩人來到一處矮籬花圃,呂老夫人手指揚向一朵紅色月季,隨侍孟奚當即命一婢女去剪了花枝,仔細剔掉莖上的小刺送到夫人手中。
她轉著花枝打量一番,喜慰道:“看看這斗雪紅,開得多好,北方少有,這還是文信侯差人從楚國帶來的花種,去年沒開一朵,今年倒像是開了竅,成片的艷紅,真漂亮。”
煞風景是呂從革的天賦,信手拈來,防不慎防,此時也不例外:“血色一般,令人想到戰場。”
呂老夫人已經懶得瞥他,掃興地把花放上托盤讓人端走,要去碾做香料。
接著回到正題:“這么說,趙國確是敗了?”
“大敗,被我軍斬首十萬。”他說這話時,嘴角帶著笑意。
“那么接下來就是你和荊軻的賭局?”
“正是。”
呂老夫人背手嘬嘬小鳥,漫不經心道:“這事只有自家人知道,若是傳了出去,難免說你六旬的呂公跟一個小輩較真。”
呂從革搖搖頭:“這不是較真,是各求所需,一拍即合而已。”
“你就這么想要那無刃劍,哪怕他拿來的未必是真貨?”
“只要有一線可能,從革都得嘗試。”
老夫人嘆了口氣,無奈又暗諷:“知道的,是你兄弟情深,為了達成弟弟未完的心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別有所圖,你說呢?”
呂老夫人不相信呂從革兄弟倆真的只是純粹地想要那把劍。
她曾見過呂不韋在談到那把劍時的眼神,就像著了魔,但又格外冷靜。
如同當初想要找人編撰《呂氏春秋》那樣,是當作一生中的一件偉業去看待的。
而呂從革就是接替他完成任務的人。
他略顯疲態地笑笑:“老夫六十了,不瞞夫人,我冬日里在家上個臺階都要人攙扶,還能有什么所圖?”
“真的?”
老太太拋來一個狐疑的眼神,像極了一直疑心重重的狐貍,華麗的富貴狐貍。
呂從革心很累,這弟妹怎么就不信呢,總覺得自己想搞事情。
一把年紀了,能搞什么?
真的只是想收藏一把劍,女人就是無法理解男人的好劍情結么?
而他出口也只是平靜的四個字:“千真萬確。”
“最好如此,”她轉身往前踱步,“呂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汪汪——
一只小黑狗忽然從花叢中躥出,墜著蝴蝶撒歡一腳沒踩穩,帶著一身花粉打了個滾。
又打了個噴嚏,又打了個滾,又打了個噴嚏,一圈一圈滾過來……
圓滾滾的肚子和四爪擰在一起,摔得狠慘的樣子。
它趕忙爬起來抖抖毛,揚起一片粉塵。
呂從革連退幾步,揮了揮手趕風。
他討厭這些有毛的活物,有毛的東西只有在做成衣服和毯子之后才會得到他的青睞。
“呀!”呂老夫人欣喜地拍了下手,滿面紅光,少女般燦爛。
她彎腰看著滾到自己腳邊的小黑狗,親切問道:“你是誰家的好孩子啊?怎么跑到這里來啦?”
小狗有點怯,夾著尾巴偷偷瞄她兩眼,見她沒什么敵意,又試探性地嗅嗅,夾著的尾巴悄悄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