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五十六年。
秦王嬴稷卒,其子安國君嬴柱繼位。
養子嬴子楚成為秦國太子,向趙國下國書,要求接回趙姬嬴政母子。
那一年,嬴政九歲。
……
……
暖紅的夕陽柔和地灑在庭院中,溫軟舒適,還帶著耀眼的光芒,給一切都鑲上了金邊。
金邊葉子金邊花,金邊屋里有人家。
女子坐在窗邊穿針引線給兒子縫補衣服,哼著婉轉溫馨的趙國小調,輕揚地飄在院中。
她周身仿若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美麗端莊。
而夕陽紅光掩蓋了她微紅的眼圈,誰也沒發現她剛剛哭過。
“阿娘!”
少年嬴政從她背后一個熊撲,勾著她的脖子撒起嬌:“阿娘,兒餓了晚飯怎么不等我?”
母親把針線放到一邊,環手摟著兒子,淺淺笑起,卻又責備道:“哪個叫你整天偷跑出去野的?書也不好好念,你外翁要罰你,酉初之前不回來就沒的吃。”
她蹙眉看看兒子,渾身上下臟兮兮,滿頭滿臉灰蒙蒙,就像在豬圈里打了個滾,頭發上還沾著幾根草。
“你看看你,衣服又破了,阿娘都來不及補的,”她順手摘掉草,“小爪子這么臟,弄得阿娘身上都是的,快,去洗洗。”
“嗯……”
嬴政不情不愿地挪步離開,走出兩步又忽然跑回來,往阿娘裙擺上狠狠抓了一把,生生抓出一個黑黑的五指爪印,然后立馬掉頭跑掉,一溜煙就沒了影兒。
母親看著爪印,蹙眉苦笑著搖搖頭,真是管不住這孩子。
很快,嬴政洗完手洗完臉,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抓著一塊餅回來了,餅里裹著肉。
小東西邊走邊啃,啃的滿臉是油。
母親有點驚奇:“哪里來的餅?”
嬴政賊兮兮地挑眉笑了笑:“兒自有法子,餓不著。”
“你啊……”
母親重新拿起縫補到一半的衣服,肩膀的地方破了一個小洞,她就在補丁襯布上銹了一只小兔子。
用巧妙的針腳遮住補丁,這樣補丁就不是一片笨笨的方布,而是一只活靈活現的繡花小兔子,躍然肩上。
嬴政啃著餅,邊嚼邊看,嘴巴砸吧砸吧:“兒不喜歡兔子,阿娘給我繡個大老虎吧。”
母親:“挑三揀四的,阿娘給你繡什么你就穿什么,還有,吃東西的時候閉起嘴,食不言寢不語,外翁教的都忘了?”
嬴政立刻閉起嘴巴,把咀嚼聲藏進兩片嘴唇后面。
吃完餅,他在褲腿上抹了抹手,乖巧地趴在母親身邊撐著頭:“阿娘,你上次給小鹿兒繡的衣服真好看,一只小鹿,跟她的名字一樣,她很喜歡,讓我謝謝你。”
母親“嗯”了聲,牽出一段長長的線:“舉手之勞,她喜歡就好。”
嬴政盯著逐漸成型的小兔子若有所思,又歪頭盯向母親,漂亮的眼睛輕眨一下:“阿娘……可以讓小鹿兒來我們家么?她想來跟你學唱歌。”
母親笑著點了點頭:“可以啊,那你明天就把她帶來,阿娘已經看厭你這個淘氣包兒子了,也想看看小姑娘,政兒是喜歡她嗎?她漂不漂亮?”
“嘿喲……”
嬴政害羞地捂住臉,躺在地上打了半個滾,小腳蹬了兩下,“阿娘就別取笑我了,什么喜不喜歡的?我拿她當妹妹啊,是喜歡妹妹的那種喜歡。
“她、我、姬丹,我們是……我們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嗯,是的,姬丹說了,他長大后要娶小鹿兒呢,我比他大,得讓著他。”
母親心思沉重了幾分,停下手中線:“姬丹……是燕國質子吧,他有說過他什么時候會回燕國嗎?”
嬴政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沒聽他說起過。”
母親嘆了口氣,繼續繡小兔子。
嬴政小聲試探道:“阿娘……你總是盼著爹爹派人來接,去那個什么秦國,好像那里是我們的家,可我們不是趙人么?我叫趙政,生在趙國長在趙國,外翁和你,我們才是一家人啊,秦國不去就不去唄。”
母親輕要一下頭:“你父親是秦王的兒子,以后是要做王的,等他做了王,一定會立你為太子,到時,你就是秦國的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別人都無法干涉。”
嬴政眼睛一亮:“真的嗎?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是啊。”
“那我能張著嘴吃飯嗎?”
“……”她抽了一下眉,“阿娘收回剛才的話。”
嬴政枕在母親身邊,翹著腿勾勾腳:“看來做王也沒什么意思嘛,吃飯都不能張著嘴,不去也罷,就這樣一直呆在阿娘和外翁身邊好了。”
“政兒覺得……”她停了停,“趙國好么?”
嬴政搖搖頭不說話了,在邯鄲的日子,雖然跟外翁住在大宅子里,有吃有穿還有下人。